77、第 77 章

赵询难得的停滞了片刻:“就那样吧,”他含混地道。

和桑桑说完话后,赵询出了宫,到底还剩些事等着处理,这些日子他就住在客栈里,赵王自打知道他住在客栈后,倒是时常过来看他。

赵询这才发现,赵王好像待他……并没有那样坏,赵询想起赵王逐渐老迈的身子,还有他佝偻的背脊,记忆中那个高大如天的父亲老了,头发也斑白了。

可赵询转念又想起从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赵王对他动辄打骂,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叹了口气。

赵询走进客栈,小厮看见他就道:“公子,您父亲好像过来了,正在雅间等着您呢。”

赵询应了一声,然后就往上走,刚到了门前,就听见屋里传来谈话声:“王爷,二少爷宁愿在客栈里住着也不回去,不然等等老奴劝劝他?”

赵询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了,这是他父王身边的管家。

屋内,赵王摆了摆手:“他一贯就那个性子,咱们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他怕是在心里还恨着我呢,”他虽说的轻松,但言语间也能听出伤心来。

管家叹了口气:“王爷,您何不好好和二少爷说说,也好叫他不要这样误解您。”

赵王沉默了,他何尝不疼爱这个儿子,可一碰上俩人就跟冤家似的,说着就吵起来,现在细细想来,竟甚少有好好对话的时候。

管家又道:“您当年对二少爷用家法也是因着二少爷胡闹,盼着他成材,可在二少爷眼里却全是您不喜他,这是何苦啊。”

赵询愣了,难道赵王当真是……在意他这个儿子的,而不是觉得他一无是处,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是的,这是他没有和桑桑说过的,他的身世。

原本赵王要娶的是他的母亲,他母亲只是一个小官之女,当时赵王的父亲不同意,僵持了许久,赵王还是娶了现任王妃。

其实若是如此,一切就好了,可偏偏赵王忘不了他母亲,竟然在婚后一年强纳了他母亲为妾,然后便有了他。

后来更是因为生他难产,落下了一身的病,那时候战事吃紧,赵王几乎常年在外征战,在小小的赵询的记忆里,就只是瘦弱的母亲日复一日的躺在冰冷的屋子里,然后在他六岁那年便走了,最后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

赵询想这一切悲剧都是赵王造成的,小小的他的记忆里,父王更像是一个符号,他盼着父亲回来陪陪母亲,可没有,到母亲死的时候他都不在。

赵询想,他母亲那样的人是不会甘愿为人妾室的,都是赵王强纳了她,所以,自打母亲死后,赵询对赵王一直有一种隐隐的仇视,甚至是恨。

而且赵王也是个爆竹性子,父子两个一对在一起就吵的不得了,为了报复赵王,赵询甚至在年少时故意做出许多糊涂事来,更是成了所谓的纨绔,惹得赵王一见他就是家法处置。

十几年这样下来,父子间的关系更是差的不得了,几乎没有能好好坐下来说话的时候。

可今日听来,赵王竟然是关心他的?赵询无声地嗤笑,他才不信,赵王就是那个自大的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屋内管家唏嘘道:“老奴看得出来,二少爷对您……”顿了顿又道:“您何不和二少爷说出实情,当年是夫人自愿嫁给您的,并非是您强迫。”

赵询愣了,他面上的神情僵住了,一寸一寸。

赵王沉默了许久:“说这些做什么,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赵询一时间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原来竟然是母亲愿意的吗?不可能的,明明赵王才是这一切悲剧的起始,在他的记忆里,那几年间他甚至只见过三面赵王,所以他才会恨了赵王这么多年。

他活到这么大的整个人生,都是在纪念母亲,还有……恨他的父亲,可一朝转变,竟然就说根本没有这么回事,他弄错了,不,不是的,就算在他逐渐长大的那些年,赵王一旦出现就是管教他,严厉待他,他从来就不像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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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询的手落在门扇上,他想推开门,他想要直接问个清楚,是不是赵王在骗他,可最终,那只手没有落下去。

赵询飞快地下了楼,然后出了客栈,这一番话几乎是石破天惊,他现在已经不相信别人说的话了,他一定要自己查个清楚。

赵询的眼睛有些迷茫,当年母亲身边的婢女早就卖掉了,外祖父母也早就没了,还到哪儿去寻知情的人呢,赵询抿紧了唇。

良久,赵询才想起一个人来,是一直伺候母亲的嬷嬷,嬷嬷在母亲死后就被王妃寻了个由头打发走了,赵询当年只有六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嬷嬷走。

赵询想,只要找到嬷嬷,就一切都能水落石出了。

一刻也等不了了,这事关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他必须要弄清楚,趁着天色未晚,赵询骑了马就要往城门处走,他隐约记得嬷嬷的祖籍,他立刻就要过去。

陆珩和十安正从街角拐出来,然后就看见了赵询急匆匆地出了城门,十安不解道:“赵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啊,竟出了城门,难不成是圣女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陆珩皱着眉,之前宴会上的事已经解决了,赵询这个时候出城门做什么,但赵询时常在桑桑身边,他还是道:“你先在这儿等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十安领命道:“是。”

没等多久,第二天下午,十安就打听到了消息,他过去的时候陆珩正在批阅公文,他拱手道:“世子,赵公子那儿有消息了。”

“说,”陆珩头也不抬。

十安把信递了过去:“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这信是赵询写给桑桑的,托了一个送信的小哥想要寄给桑桑,赵询也是出了城门后才冷静下来,然后想起自己竟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走了,他在大齐并没有什么在意的人,唯有桑桑一人,所以在信上写道自己有事,可能要外出一个多月,让桑桑不要担心。

估摸着陆珩看完了信,十安才道:“世子,你说这赵公子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啊,连和圣女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陆珩把信推了回去:“把这信送到她那儿去吧。”

十安当然明白陆珩的意思:“世子,等改日我一定准时送过去,”十安还在心里算了算,赵询出了城后行动匆忙,随意找了个寄信的。

如今还要把这信送到宫里去,想把东西送到宫里是很麻烦的,势必得个三两天的时间才能到,他想着等三天后再送进宫里去,也符合寄信的时间,不叫桑桑起疑。

与此同时,宫内,刚刚轻松下来的桑桑收到了一封信。

巫月在一旁帮桑桑煎茶,她一面看着茶一面看着桑桑,心里嘀咕道怎么圣女看了这短短的一封信这么长时间,整个人一动不动。

等茶煎好了,巫月发现桑桑竟然还没有动弹,她这才上前,可一见到桑桑的正脸,巫月就慌了,她害怕道:“圣女,你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眼前的桑桑满脸泪痕,手上还握着那信纸,竟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一般。

信纸上白纸黑字,清晰明白,巫月跟着看了一眼,然后就知道了,原来是在圣女未被寻回前抚养圣女的陈婆婆没了。

巫月明白,若不是陈婆婆,圣女一个襁褓中的婴孩绝无可能活下来,圣女伤心也是难免的,巫月只好递给桑桑一条帕子:“圣女,你难受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桑桑闭上眼睛,她想起她刚穿书过来时陈婆婆满面的沧桑皱纹,还有去登州途中时,她曾回去过一次,陈婆婆更老了,还因为担心她而身子变差,给她留着那些糕点吃食。

她虽穿书而来,但身体中终究留存着原主对陈婆婆的感情,此时一听这个消息就忍不住流眼泪。

桑桑一直就是个孤儿,但凡谁对她稍稍好一些,她都会记得,她心中也不舒服。

桑桑这晚想了很多事,好像她穿书以来就是各种各样的磨难,只有很少的温暖,她想起了宝珠。

宝珠是第一个那样纯粹的待她好的人,会为了她想逃出偏院而帮她,会给她做好吃的菜,还会在她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宝珠就像是她的姐妹一样,桑桑忽然很想宝珠,也不知道宝珠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因为陆珩的关系,桑桑一直没有去见宝珠,桑桑想安嬷嬷应该会善待宝珠的,而且在她逃走前,她在宝珠的屋子里偷偷藏了些银票,那些银两足够宝珠活的好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