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番外篇】团聚

甘棠点点头,与甘阳一道策马往郊野去,边走边朝他解释道,“他们要是真来了,我请教我的师长给他们指点武功,以后当真以我为首,为我所用,倒也是一桩好事。”

甘阳赞许地点点头,“做得不错,棠梨你其它方面都很好,就是胆子还得再练练,今晚商王在许地留宿,那里有我们的牢圉,今日便开始练习罢。”

牢圉是养马养牛的地方,是甘家的买卖生意,甘棠点点头应了,她明白甘源的意思,毕竟一个拿不起刀杀祭品的圣巫女,实在不合格,此次征伐己方,无论胜与败,她都得应付这样的场面,倘若当众出了丑,就要贻笑大方了。

他们去的时候刚刚好,甘棠与商王见过礼,殷受和微子启也在,众人奇怪的目光让甘棠很快想起甘阳说的流言来。

甘棠只做没看见,微微落后商王,上了自己的马车。

微子启驱马上前,目带关切,“圣巫女近来可还好,送去的白犬可还喜欢?”

商人尚白,白色的动物在他们看来都带有祥瑞之气,经常拿来当宠物,微子启给她送了一只,不过给甘玉扔出去了,微子启未必不知,只这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非得要上前来凑热闹。

甘棠还未说话,甘阳上前来挡了,冷着脸没给半分面子,直接说她正休息,不便相扰。

微子启也不生气,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好脾气的驱马走远了。

接着殷受要与她一道乘马车,也给甘阳挡在了外头,殷受便说她先好好休息,晚上他再来寻她玩,又往商王的车架去了。

甘棠总算清净了,在脑子里翻过无数的血腥画面,连斗猎那日被老虎掏烂肠子的尸体也强迫自己回想了好几遍,用来练自己的胆子。

甘棠给自己下心里暗示,两三个时辰过后,觉得精神力足够强大,竟也慢慢平静下来。

日头偏西的时候一行人到了许地,商王住进驿馆,士兵们安营扎寨地安顿下来,甘棠没有睡,一直等着周围都安静下来,这才换了一身黑衣常服,和甘阳一道去甘家的庄园了。

只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精神力,事到临头一样犯怂,跟着甘阳越是走得越远,心跳便越来越快,脚步也不若先前那般爽快利落了。

发软的腿告诉甘棠她做再多心里暗示都没用,害怕就是害怕,她真的不想干这样的事,排斥得她真的想跟甘阳说回去罢,下次再练习好了。

甘阳知道妹妹的脾性,见她脚步渐渐慢下来,心里即无奈又疼惜,拉下脸上的面巾,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没事的,就快到了。”

甘阳即困惑又心疼,这是他全家人都想不通的事,羌人、戎人、俘虏,人众,奴隶这些品类甚至不如牛羊珍贵,不过是让甘棠杀羊宰牛,她为何就怕成这样了,她若是寻常人,不想见这些场景,不见也罢,可她是圣巫女,承接天下人祭祀的圣巫女,适应这些事、甚至亲自做这些事,都是必须的。

甘阳看着目光慌乱的妹妹,心里叹了口气,开始想着实在不行的话有什么其它办法,能解这个死结,轻声安抚道,“没关系的,小棠梨,放轻松。”

甘棠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跟在他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都是事先安排过的,牢圉很大,看门人出来给甘阳行礼,甘阳交代两句,很快也离开了。

夜里很静,凉风吹过,甘棠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越是走到里面她越是脚软,脑子也跟着浑浑噩噩的东想西想,越是给自己加油打气,越是浑身发冷,等耳边听见哼哼的声音,这才发现两人停在了一个宽大的栅栏前,里头躺着几十只白白胖胖的活物,白的在夜里清晰可见,不是猪是什么。

甘棠脑子一清,偏头看了看身旁的甘阳,结巴问,“猪?”

“嗯?”

甘棠忙换了个词,“豕,大兄让我来,是让我杀豕么?”

甘阳伸手在甘棠头顶大力揉了一把,给她递了把刀,低低应了一声,“慢慢来罢,先把这些全杀了再说,那些羌人、俘虏,祭品,和牛羊是一样的,棠梨你慢慢来,总会习惯的。”

杀这些对现在的甘棠来说没什么难的,虽说可能没用,但总要努力试一试才成。

甘棠几不可觉地松了口气,接了剑,进去提刀就砍,凄厉的叫声惊动了四周的飞禽走兽,甘棠杀得浑身是血,手臂麻木,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将栅栏里三十几头猪全放倒在地上了。

浓郁的血腥味在夜空里蔓延开来,甘棠浑身是血的走出来,朝甘阳喘气道,“大兄,我全杀完了。”

甘阳看她神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气,拉过她道,“走罢。”

不远处靠在树干边的殷受听着耳边畜生的惨叫声,再看着在牢圈里屠宰的甘棠,嘴里叼着的甜草掉在地上好半天,他的嘴巴都没能合上,等甘棠从圈牢里出来,这才下意思矮身藏在了树林里,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心说难怪压根不喜欢神明,也甚少在大祭祀礼上露面,一个对人的品类有认知错误的圣巫女,不得不说是匪夷所思了。

选择甘棠做圣巫女,大概是甘源等人一生中最大的败笔,殷受想。

宴席散后甘源与甘棠一齐回了营帐,商议后日武斗之事。

甘源视线自她肩头上划过,目带担忧,“棠梨你可还好,后日这一场必须要胜,那南夷王儿子众多,估计只会送两个废人过来,不足为惧,关键是王子仲和殷受也会上场比斗,殷受自来张扬,身手不错难对付,你一出来就被架上王子师的名头上,不赢不行。”

甘棠点头表示知道,不管她是真王子师,还是假王子师,光是顶着圣巫女这一个名头,也非得要胜这一筹不可。

甘源看着甘棠,给她递了瓶药,几不可觉的叹了口气,“别以为王上会感念我们的功劳,这次我们要是输了,王上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势必要把你拉下马,我们必须要稳赢,否则往后镇不住那两个王子,一样麻烦。”

甘源递过来的是种烈药,她以前配给自己备用的,吃了暂时能提神拔力,却容易伤根本,过后要调养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甘棠收了药,感受着甘源自心底传过来的情绪,无奈问,“阿父莫要担心,我只是个挂名老师,以后绕着他们走便可,无需理会,总不能还当真教他们罢。”

甘源冷笑了一声,“教,怎么不教,今日倒真有个稀奇事,王上把微子启叫去嘱咐了一通,想勾你自愿嫁入商王室,一举多得。”

甘棠看着义愤填膺的甘源,啼笑皆非,“阿父你是不是想太多。”

甘源见甘棠不当一回事,不悦道,“王上身边有阿父的人,这件事千真万确,不信你等着,过几日微子启必定要上来大献殷勤,棠梨你警醒着些……”

“王上有心谋算,我们便将计就计,把两个王子教成废人,尤其是殷受,他是嫡出王子,若成了一只没牙的虎,贞人重新掌权指日可待……”

甘棠听得哭笑不得,殷受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史书记载他自小聪慧无比天分了得,几年前她在王宫里见过一次,那时候四五岁大的糯米团子便聪敏得让人称奇感叹,如今五年过去,还不知会出众成什么样了,甘源想走这条路,实在是做无用功。

孔驱待己方的士兵完全入了城,令士兵放了把火,阻了己莫的回头路。

己莫脸色大变,勒马停住,大喝道,“中计了!有埋伏!后撤!都后撤!”

己方士兵顿时乱了手脚,哗然慌张,纷纷想往后撤,只城门口铺满干草畜肉,一点即着,熊熊大火筑出一道墙,将四千士兵瓮在了里面,弓箭手得了令,箭如密雨,敌军一个接一个倒下,死伤过半。

竹侯下令活捉己莫,先前埋伏的士兵倾巢而出,己族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己莫见大势已去,悲愤怒骂,终是拔剑自刎了。

敌军入城后的事都是安排好的,竹侯好歹一国之主,应对这点事绰绰有余,甘棠驮着殷受入了城,快马加鞭飞快地往驿馆赶去,半途听后头厮杀声越来越小逐渐消弭,便吩咐武三平七几人道,“你们去寻竹侯,让他点五百军士,去城外将受了伤但未死的士兵先捡回来,搁到驿馆。”

武三三人武艺比寻常士兵好上一些,这次随甘棠一道出城杀敌,虽是受了不少伤,却并不致命,听了甘棠吩咐,立刻便应声去了。

殷受已经失去了意识,箭上有毒,他现在整个脸都是青的。

甘棠把殷受抱进驿馆,吩咐女奚妇青准备开水和火盆,毒不算难解,关键是取箭和术后感染,好在这是个神奇的年代,有着许多稀奇的动植物,杀菌消毒防感染的药物她也实验出了好几种,虽不尽如人意,但勉强够用了。

纱布、银针、匕首和古刀、高纯度酒精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甘源给她的两个随也被安排了事,让他们去将全城的巫医都请来这里待命。

女奚飞快地把热水和火盆抬进来,甘棠净了手开始给殷受治伤。

箭尖带倒刺,直接拔出、来容易伤及血脉,甘棠示意女奚净了手上前,指点她按压住伤口周围的血脉,“三寸力,我说放你再放。”

这些年甘棠研究医术,女奚耳濡目染,再加上甘棠有心指点,懂了些医理,便常常给甘棠打下手,做起这些事来很是娴熟。

甘棠切开伤口,看准位置快准狠地将箭拔了出来,殷受昏迷中身体紧绷,浑身是汗,许是疼痛太过剧烈的缘故。

未见动脉破裂性出血,甘棠也未敢大意,仔细将合在肉里的细刺渣滓挑干净,这比拔剑还疼,和刮骨疗伤是一个道理。

她拿来当麻醉的草药汁有迷醉致幻作用,各人情况不同,甘棠亦不敢一次下太多,如此甘棠只能尽量准确认真又迅速,做好做快,做好能减少二次手术的概率,做快是让殷受少痛些。

殷受是活生生被疼醒的,睁眼见甘棠就在面前,怔了半响才想起先前的事来,恍恍惚惚问,“我死了么?”

甘棠见他人醒了,手下速度更快,碎渣滓取不出来的,只好连肉一道挖去了,“活得好好的,别说话,节约体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