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再与她来往过密,像昨晚那般夜探湖心小筑,就为了看看她是不是酒醉生病这样的事,以后是再不能有了。
殷受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目光也不在甘棠无血色的脸上打转了,朝微子启道,“大兄,向圣巫女道歉。”
微子启咬牙,垂着眼上前与甘棠行礼,拜道,“是子启莽撞,冲撞了圣巫女,还请圣巫女降罪。”
恶意满满。
甘棠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抬手让他起来,朝旁边另外几个人道,“你们几个实在不成器,以后随二王子三王子一道来学舍上学,修习文武艺,免得成日斗鸡走狗,为害四方。”
对比起掉性命吃板子,上学这样的处罚实在太轻了,几人先是呆愣住,随后皆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大喜之色,拜了又拜,“谢过圣巫女!谢过圣巫女!”
甘棠点头,想着过几日她要去竹方做春耕祭祀,接着道,“近日正值春祭,你们回去准备一下行囊,明日一早随我去竹方。”都是些不知人间疾苦的贵族公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学,混混度渡日,殷商后继无人,这才慢慢亡国的。
殷受听得心里诧异,看了甘棠一眼,猜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了。
甘棠亦看了看神色难辨的殷受,吩咐道,“你既是我的学子,明日也是要一道去的,带着他们回去准备行囊罢。”
殷受压住想问甘棠话的念头,转身领着几人一道出去了,算是默认了甘棠的提议,他也很想知道,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又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微风轻轻滑过树枝草丛,甘棠没漏过夹杂在沙沙声中那丝若隐若现低微的响动。
甘棠心神一紧,抬手快速又无声的划过一个手势:四方戒备!
浑身脏污的四人都紧绷起来,前进的脚步一转,迅速背靠背环成一圈,秉着呼吸盯着前方的苇草从,警觉戒备。
“是山虎!”
平七稚嫩的声音发抖发颤,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苇草从,脸色发白,“是山虎!”
低低的虎啸声陡然清晰起来,成人高的桅草两边拨开,迎面扑出一张血盆大口,山虎壮硕的身体青黄相间,头上白额吊睛,利爪锋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过来,百米不过一瞬。
平七虽双手握剑,但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叫喊逃跑都忘了,只站在原地抖如筛糠,当真是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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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晃晃脑袋醒醒神, 回着甘玉的话, “别担心, 商王还不算糊涂,不敢拿我怎么样。”退让并没有让她安生, 那她又何必小心翼翼, 左右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谁的实力强, 谁就有说话的权利, 她现在有威望,竹方就是她强有力的后盾, 商王眼下确实没有能力正面怼她, 微子启, 打了也就打了。
“嗯!”甘玉自来都是甘棠说什么是什么, 当下便也不担心了,解了身上的袍子, 把甘玉裹了个严实, 牵着她边走边道,“那走罢,前面有家衣衫舍, 先去换一身衣衫,你穿着湿衣服, 待会儿要生疾了。”
浑身沾满了酒气, 呛得人头晕, 实在难闻,甘棠应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让甘玉拉着走,进了一家布置清雅的衣舍。
甘玉大概是这衣舍的常客,进去后卖主热情熟稔,甘玉让人准备了热水给甘棠沐浴,甘棠酒劲上来,草草沐浴过,换了身干净衣衫出来,实在走不动,出了衣舍到了僻静无人的地方,便遮了脸,央求甘玉背着她走了。
甘棠脸色酡红,走路东倒西歪,分明一副醉酒的模样,迷迷瞪瞪的完全没了方才揍人时的强悍凌厉,甘玉看她这样觉得好玩,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乐个不停,“棠梨你醉酒的反应也太慢了,刚刚要是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吓得住那帮臭小子。”
“刚刚只顾着生气了。”甘棠头晕,意识却还很清醒,想着处在这个身份上,再怕发病她都得暗地里练一练酒量,天[朝人酒桌上说事的传统估摸是从这时开始的,她既然要出来做事,以后碰到酒水的场合也会很多,她不喝酒,但总不能闻一闻酒气便给熏倒罢,不练不行……
甘府和王宫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寻常走起来也要小半个时辰的工夫,眼下人多,走起来就更慢了。
宽阔的街道两边店铺商肆林立,正是午间饭食过后小憩休息的时光,酒肆里很热闹,远远有埙声传来,凄婉哀绝,绵绵不断,甘棠趴在甘玉背上听了好一会儿,听埙声越来越近,忍不住支起头去看,寻找这天籁之音的来源。
酒肆里宽敞空旷,坐了不少闲聊饮酒的客人,中间的筑台上一名男子席地而坐,身形修长,三十岁的模样,着白衣,手执陶埙吹得认真专注,看起来和这里的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自有股清高自在,仿佛他此刻身处竹林山涧,而不是酒楼食肆一般。
甘棠呆呆听了一会儿,心跳一下接着一下跳得越来越快,等不经意间对上那男子看过来的视线,心脏就狠狠悸动了起来,这感觉陌生又熟悉,甘棠艰难的挪开了视线,别过脸紧紧贴在甘玉背上,再不去看了。
一切都是幻觉,隔着这么远,哪里能看到他是什么模样,一切都是脑补,甘棠飞快地摇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赶出脑海去。
钟情型妄想症有个别名叫桃花癫,月份的时候最容易发病,尤其现在和酒沾了边,又遇上了个文艺青年,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祸不单行。
甘棠手心里全是汗,紧紧搂着甘玉的脖颈,开口开的异常艰难,“二兄,我们快些回家罢,我想回家了。”
甘玉察觉到妹妹紧紧贴着他,脚下步伐快了一些,偏头问,“棠梨很难受么,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甘棠点点头,自酒肆旁路过时,终是忍不住扒拉下脸上的面巾又看了一眼,这次看清楚样貌了,五官算不得多俊朗,但自有一股遗世独立的风度在,甘棠理智上想别开眼,却挪不开视线,嘴巴已经管不住开口问了,“二兄,你知道里头那个乐师么?穿白衣服的那个。”
甘玉惯常是在街面上混的,对这些吃喝玩乐的事很是在行,只看了一眼就乐道,“知道啊,叫馥虞,是个乐痴,每日只知道吹乐,饭都常常忘了吃,别看长得一般,但他在这一带很吃得开,便是寻常官家子弟见了,也要给两分面子的。”
馥虞,馥虞,乐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