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如此过了十几日

转个弯就到正路上了,甘棠停在了菱门前。

殷受走了两步,心里实在不甘,又回身问道,“棠梨,你即是不喜欢占卜,也不信神明,在圣巫女这个位置上是迫不得已,为何不顺势拿着它开一条新路,让自己过得更自如些,你困在里面,只会越过越糟糕。”她明明知道甘源是利用她,贞人也终将没落,却还在这上头死磕。

殷受说得随意,甘棠却是听得连心神都不稳了,平静道,“你胡说什么,我身为圣巫女,自然是信神明的。”事实上她和大部分天[朝人一样,是没有宗教信仰的,而且她知道什么神明现象都是自然现象,又如何能信仰这些无稽之谈。

殷受见甘棠神色,摇摇头,不再言语了,她参与斗猎的事他都打听过,武三平七几人从未见她占卜过,这湖心小筑没有燎具,龟甲都是用来记事的,和其它贞人很不同。

甘棠藏在袖间的掌心紧了又松,很想问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问了就等于不打自招,她不会这么蠢。

甘棠抿抿唇,心想他知道又如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她也不用慌乱成这样。

这是个不得了的秘密。

甘棠只能死不承认,目光也跟着锐利起来,“你胡说什么,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殷受见甘棠不承认,便也权当没有这回事,搁下不提了。

甘棠说完转身就走,脑子里却都是殷受说起的那些话,想着想着就焦躁了起来,眼下离殷受继位还有好几十年,但很明显殷受性情坚定目标明确,小小年纪成日琢磨的是殷商的江山基业,在他心里大概什么也大不过江山基业去,为此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在所不惜。

他即是想着要掌握兵权,血腥兵震,就真不是表面这么纯良端正,和他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

历史记载中那些被他砍头诛杀的人中,未必就没有姓甘的。

殷受在甘棠心里投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他与她才见过几面,就发现了她这么多破绽,实在是她掉以轻心了。

蒸肉、青菜、还有鲜香可口的鱼肉。

装在陶碗里,在这个茹毛饮血的年代,显得格外精致,纵是还不到甘棠的饭点,她的肚子也被香气诱得咕咕叫了一下。

殷受听见了,给甘棠递了一双铜箸,嗯了一声道,“放心吃罢,权当感谢棠梨你先前的救命之恩。”

以他的身手,没有她也定然能脱身,谈不上什么恩,但没人会讨厌他这样记恩的性格脾性。

甘棠接了筷子,尝了鱼肉后,点头道,“很好吃,谢谢。”

殷受颔首,看着甘棠目光灼灼问,“可是棠梨,我身为未来的商王,亲自给你做饭吃,棠梨你怎么一点不感动,我兄长都难得吃上一顿。”

他邀功邀得坦然,甘棠听得想笑,点点头道,“我挺激动的,作为回报,除了把饭菜全部吃光之外,提醒你一句,我与你,是政敌。”

殷受见甘棠看着他目光沉静,半响方道,“我知道,我没忘,我已经给父王献了条国策,父王深以为然,不出明日,庭室起掀然大波,甘源只怕恨不得将我抽筋拨皮。”

甘棠知晓些未来事,大抵猜到了一些,但看着面前超出同龄人太多的睿智少年,还是有些心惊,“是什么。”

殷受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目光明亮坚定,“很简单,让父王出一套模子,祭祀时多增一人,让这些人祭祀占卜时在固定的职位上做固定的事,这些事分小了之后变简单了,简单到很多都不需要专门的贞人来做,占卜的兆数由我父王和两位贞人共同决议……”

“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如此一来,占卜世家的贵族们权限越来越窄,用处越来越小,父王自然不用再担心他们了……”

甘棠听得心里翻起了波浪,她是局中人,自是很容易便看清楚了这里面的道道,原先‘周祭’的形成已经极大的削弱了贞人的势力,殷受来的这一下更狠。

让祭祀成为一项固定的程序,分而化之,占卜和祭祀变得呆板木讷流水线,贞人可操控的范围更小了,兆象的解释权虽然还没有完全掌握在商王手里,但贞人想通过占卜说事,比之前又困难上许多。

原先王室只是以微弱优势压倒神权,这下是想彻底压得贞人喘不过气来了,触动旧贵族们的利益,甘源何止是要恨他,两人之间的仇怨简直要变成不共戴天了。

甘棠看他说得坦荡,没有丝毫隐瞒,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