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万字一更)

() 代如颜紧紧拽着宫玉不肯松手,仿佛连呼吸声也压低了不少, 宫玉侧耳听着那砰砰地心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母亲疯了, 她被逼疯了。”代如颜侧脸紧贴着宫玉脸颊念叨着:“菖州代氏老宅里都是着吃人不骨头的坏人。”

“什么坏人?”

“嘘!安静些, 你会被她们发现的。”

宫玉凝望着代如颜那满是要去的面容应着:“好, 我不说话,你慢慢跟我说。”

代如颜掌心轻抚宫玉脸庞,眼眸似是空洞无神的望着宫玉喃喃道:“你别怕,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殿内寂静无声, 连带一旁的宫灯里烛火也是安静的很, 只有那窗外的风雪呼呼的吹着, 好似要将一切都掀开一般,连带让代如颜的思绪也一点点飘远, 好像回到菖州代氏老宅。

代氏乃宫国第一世家大族, 菖州几乎成了代氏一族的领地。

可代氏女有不成闻的规定,十二岁之前皆不露面, 直至十二岁之后方才入都城。

怀有的身孕清姬夫人被连夜送往菖州代氏老宅,一女婴出世时, 代家老宅里正忙活不停。

此母婴由代氏祖母赐名如颜,三岁识字读书, 自幼聪慧过人。

可清姬夫人却得一怪病, 时常夜里发疯似的叫骂嬉笑, 代氏老宅后院的丫鬟仆人人人皆知,却不敢传出半句。

代氏老宅设有女子学堂,独有代氏祖母请的嬷嬷, 专教琴棋书画,而代氏祖母也时常会出现在一旁检验功课。

琴棋书画中,代如颜最擅长棋,棋路诡变尤以祖母都颇为赞叹,赞其将来此是擅谋略之人。

清晨时代如颜赶赴小阁楼向清姬夫人请安,婢女们推开门,代如颜挺直背向里间走去,便见母亲正手握珠釵,上头滴落着鲜血,面容满是笑意地唤道:“颜儿,过来。”

尽管年幼的代如颜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待在这只有着狭小窗户透气的小阁楼里。

可宅邸里的仆人却都纷纷议论,母亲受疯魔之症,疯了。

代如颜迟疑地迈步向前,略微仰头才能与母亲对视,那藏于袖袍中的手正滴落着鲜血,浓重的血腥萦绕在这小隔间里。

为什么母亲会想要伤害自己呢?

“母亲,你受伤了。”

“颜儿乖,母亲没事,听闻今日你受祖母夸赞了。”

对于宅邸的传言,代如颜也并非完全不知道,甚至感觉得到母亲非常惧怕祖母,甚至有点恨。

可是年幼的代如颜对于恨这个字并不能感同身受,只是书里看到过这个字,却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会恨祖母。

代如颜望了望抹上很厚脂粉的母亲应着:“嗯,祖母夸颜儿聪慧。”

母亲眼底满是笑意,可面容却看着可怕的很,连带那握住代如颜手腕的力道也重了许多。

“母亲,我疼。”代如颜疼得唤道。

“不许喊!”母亲眼底通红的看着代如颜怒斥道。

年幼的代如颜望着面前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的母亲,不禁害怕的想要逃离,可却被紧紧抓住不得动弹。

方才还满是凶狠的母亲,忽地放声大哭地搂着年幼的代如颜,滚烫的眼泪落在代如颜脸侧。

“母亲你怎么了?”年幼的代如颜还以为是自己冲撞母亲便不再喊疼。

母亲笑了笑道:“颜儿乖,好好的学,将来才能带母亲回都城知道吗?”

“嗯。”

都城?

事实上年幼的代如颜根本还不知道都城在哪里,甚至连他人口中唤的父亲也只远远见过一面而已。

每逢祖母诗书棋艺考察时,代如颜都要早早复习所有的功课。

而窗外那花园里时常传来的欢笑声却让代如颜有些害怕,那笑得灿烂的人是姑姑,也是代如颜除却祖母以外最怕的人。

祖母时常让代如颜同姑姑下棋,姑姑棋艺精湛,甚至连教书先生都自愧不如。

这棋局赢了,代如颜便能入桌用饭,输了便只能在书房挨饿。

当然倘若只是挨饿,年幼的代如颜并不会觉得可怕。

祖母在一旁闭目养神,代如颜思索着棋局,小小的手放下白棋。

姑姑飞快的落子,几乎不曾给代如颜思考的机会。

起初代如颜也时常输,可慢慢的代如颜发现姑姑的棋局中的破绽,有了一回,那二回三回后,姑姑的棋局便被代如颜逐一击破了。

待窗外雨水停下来,姑姑握着棋子速度放缓速度,眉间显露不悦,迟迟不肯再落子。

一旁的祖母捧着茶水饮了小口道:“今日结了,你去领罚吧。”

姑姑放下棋子,似是哆嗦了下,低头应着:“是,母亲。”

代如颜放下手中紧握的棋子,上头还沾着汗渍,只见姑姑头也不回的离去。

午间用饭后,代如颜有一小段时间,可以在花园转悠,这是唯一不用待在房间的机会。

姑姑正同婢女们说笑,目光瞥见代如颜正聚精会神望着一处开的鲜艳的花,那花忽地便被折断了。

“阿颜喜欢这花?”姑姑居高临下的笑着问。

代如颜有些害怕望着姑姑应道:“嗯。”

下一秒那花被姑姑捏碎在掌心,鲜艳的花汁顺着掌心滴落在干净地面,就像是血一样。

“哎呦,姑姑不小心太用力怎么办?”姑姑伸展手轻搭在代如颜肩上,露出那手臂上青紫色的印迹,而那鲜艳花汁便沾上代如颜浅黄色裙裳上显目的很。

无法动弹的代如颜眨着眼应着:“没事,花园里还有很多好看的花。”

姑姑摇头道:“那些花可不是你能碰的。”

“阿颜知道为什么吗?”

尽管年幼的代如颜不知道人心险恶,可那掐着代如颜生疼的力道也足以告诫代如颜,姑姑是和母亲一样可怕的人。

“我不知道。”

“因为啊,阿颜下回要是再赢姑姑一盘,姑姑可是会生气把阿颜喜欢的花一把烧掉的。”

代如颜眨了眨眼不解的问:“为什么?”

姑姑仍旧笑得很是开心,可那眼眸里却让人生畏低声道:“你看看那一旁的小女孩们,她们随时都可以取代阿颜的。”

“倘若姑姑不高兴也同样可以让阿颜像母亲一样被关在小阁楼里,永远都不准放出来。”

这便是平日里最爱笑得姑姑真正的模样。

代如颜看着那一群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其实并不是特别害怕,因为明白祖母要比姑姑更厉害,只要祖母高兴,一切就不会有事的。

只是母亲为什么会被关在小阁楼里呢?

单纯的代如颜想要让母亲从小阁楼里出来,所以愿意努力去完成祖母交待的任何功课。

直至代如颜在棋局又一次赢了姑姑,祖母很是高兴甚至赏给代如颜一对玉佩。

这玉佩是代氏尊贵的象征,代如颜捧着玉佩忐忑地向祖母提出想让母亲从小阁楼搬出来。

祖母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盏应道:“好啊,颜儿同祖母下一盘棋,赢了便答应颜儿,如何?”

“嗯。”

这盘棋局下的比代如颜想像要困难,直至深夜代如颜望着这棋局只得丧气的放下手中的白棋。

“颜儿莫丧气。”祖母仍旧是笑着,可下一秒却让人将门窗合上。

母亲就在一旁的隔间,代如颜怔怔地看着,只见祖母拿起手旁那拐杖漫步走至母亲身旁。

代如颜如同木偶一般的看着那拐杖打在母亲身上,祖母满是笑意的念道:“竟然让颜儿为你求情,真是该死!”

那沉重的闷响仿佛打在代如颜身上一般,四周的仆人只是低头不语,没有一个人敢说声话。

在代氏老宅里流传的流言蜚语中,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代如颜,祖母是这等酷爱折磨他人。

鲜血在代如颜面前流淌,就像是那被姑姑损坏捏在掌心的花汁,母亲奄奄一息的倒下,祖母方才停手,侧头看向年幼的代如颜笑道:“颜儿过来。”

未曾代如颜反应过来时,两旁的婆子们已然抱着代如颜移至祖母面前。

“以下犯上就是该得到这样的惩罚,颜儿知道吗?”

祖母摘下手中时常握着念珠,交于一旁的婆子,代如颜嘴里被塞着帕巾,无法动弹的看着那念珠打的手臂上迅速红肿起来,跟姑姑手臂上的伤痕一模一样。

疼痛使得代如颜无声的哽咽试图求助,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出声,甚至一旁已经醒来的母亲,也只是恐惧缩在角落里。

帘子轻晃动时,代如颜看见那躲在后头的姑姑,那脸上正笑得灿烂。

从这以后代如颜便同母亲一块被关在小阁楼里。

被封住窗的阁楼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疼痛使得代如颜彻夜难眠,一旁的母亲却时而欢笑时而怒骂整夜的嘶哄,甚至时常扼住代如颜的脖颈,仿佛真要杀了她不可。

“没用的东西!”母亲就这般一直念叨着,好像要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向代如颜身上。

不记得什么时候能从小阁楼里出来的时候,代如颜微眯着看向外头刺眼的光亮,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可整个人已然瘦的不成人形。

祖母坐在椅中饮着茶水道:“知错了吗?”

这时的代如颜才明白,在这偌大代氏老宅里,只有顺从才能活下去,低声应着:“颜儿知错了。”

那一旁的小阁楼悄然关上时,代如颜侧头看了看那仍旧被关在里头的母亲,好似怀中抱着一个瘦弱的人,浑然不在意外头的代如颜。

一如往常的学习祖母安排的功课,每月接受嬷嬷的核查,好像一切又恢复成那噩梦般一夜前的样子。

姑姑仍旧是喜欢折磨身旁伺候的婢女,代如颜为了避开麻烦,便整日里的窝在书房。

待冬日里时菖州下起了大雪,雪清脆的落在屋瓦上,嘀嗒嘀嗒地想着,代如颜奉祖母之名去小阁楼探望母亲。

那候在外头的婢女正围着炉火啃瓜子,见代如颜来时,不紧不慢的开了门。

代如颜捧着大衣入内,小阁楼里昏暗的很,甚至冷的就像是冰窟窿一般。

“为何没有设置炭盆?”代如颜侧头质问那两婢女。

显然那两婢女一旁的炭盆就是该设在这小阁楼里的才是。

待炭盆移进小阁楼,婢女点亮烛台,代如颜方才看见母亲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陈旧的木板踩起来枝丫的响着,或是因着长年没有见过日光的缘由,而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代如颜走近着,恍然踏入一场大梦中,竟分不清自己到底小阁楼从未出去过。

这小阁楼里仿佛才是整个代氏老宅里最安全的地方,将大衣放在一旁轻声唤:“母亲?”

“嘘!你妹妹才睡着呢。”清姬夫人怒视着代如颜,而后轻声哼着小调。

这是第一次代如颜看见自己的妹妹弱小又无助,就像是当初彻夜疼得厉害却不敢唤疼的自己。

大雪一场场地下,直至春日里日渐温暖时,雪水嘀嗒地顺着屋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