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怕还一筹莫展,张骞暗叹,神色颓唐如斯。
刘彻:“闻你俩是走西边巩县一路上来,我思踱着它远离黄河主干道,只有琐碎的支流,灾情可要缓解些?”
皇帝问你俩,眼却直勾勾盯张骞看,卫青整个人身上写满了“木讷”,不听不言不语。
张骞叹口气,大拇指腹来回摩擦滚烫的杯壁,他手指上结层厚厚的茧,水火不侵。
“不大好。”他斟酌说,“巩县有两大问题,一是水——经日下雨水连绵不绝,县里头砖窑被冲垮,外地调来的砖头搁浅在路上,迟迟不至,只能以泥土先填,黄泥蘸水便成了烂泥,饶是配合粗柱圆木也很不得用,缺口尚未补齐便被冲得更大,长此以往,巩县危矣。”
刘彻:“还有什么问题。”
张骞手指蘸茶水,在案上写了个筋骨遒劲力道分明的“疫”字,刘彻的脸刷一声就黑了,他只觉得天上刷啦啦下起冰雹,冰珠子劈头盖脸砸得他生疼,七上八下打水的心刷一声翻了,半桶将倒未倒的水全浇地上。
“一旬前便陆陆续续有征夫染上恶疾,待我等走时乱葬岗上多了不少具裹草席的。”水患灾民的全副家当只有己身,草席都拿不出。
刘彻听不下去了,他摇摇晃晃起身。张骞的视线在他并不丰腴的脸颊上流连,往下是突起白肤青血管,脖颈上青筋条清缕顺。
卫青的睫毛细密,根根分明,像只振翅欲飞的黑蝴蝶,它翅膀扇动两下,黑帷幕隔绝来自外界的窥探。两位太中大夫同时扣身,额头贴紧手背,手心与地面连成一线。
“陛下乃千金之躯,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之安危系于一身,切莫为事伤神,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刘彻不无幽默地想,他是很想保重身体,奈何想得太过急火攻心,嘴边上起了一圈燎泡。
“陪我出去走走。”他伸手推门,天有好转的趋势,山帘水幕中夹着一缕朝光,光从天外来,穿透厚重的湿叽叽的阴云,水汽未蒸腾它的热度,令其平安无事照亮泥土间凹凸不平的坑洼。
身着黑铁甲胄的士兵幽魂似的贴上三人后背,他们以半扇形一字排开,刘彻是顶头的尖尖角。
郡县寺门紧靠城墙,穿过北门本应是寂静无人的广野,卫青眯起眼,却见到横七竖八的枝桠交叠,座座篝火台拔地而起。
火中有人在烧,灰烬的余烟熏得嗓子眼发干。
刘彻神色冷漠:“火里烧的是无名人,从黄河里捞出来,被水冲刷到乡野田间,说不出名字,寻不到家人。”极目远眺,田野的尽头有庸碌的人,“那些能辨认身名,家人不肯烧的,就地掩埋,地需离人住的地方,汲水的源头很远。”
作法比张骞他们精细,沿途村庄无活人,活人都跑县里躲在了,全部一把火烧干净。
田野看似辽阔,走却不远,太中大夫在兵甲的包围圈中一声不吭,偶然抬头撞见愁眉苦脸抬尸体搬柴的,都很面熟。
孔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张骞只能为同僚祈福,希望他们身子骨够强健。
绕一圈后张骞他们自请加入赈灾队伍,刘彻挥挥手准了,他贵为天子却提溜到河道边上,望滚滚黄河水,与汹涌的水流大眼瞪小眼,格物格得头发丝都要掉了。
秋哑巴神出鬼没钻到刘彻边上,刘彻斜肩,听他叽里咕噜咬通耳朵:“李大人想了个新法子,发人用麻布口袋装砂石堵在缺口上。”
刘彻:“有用没用?口堵住没?”
秋鸣的声音比莺啼还婉转:“有用,口没堵住,袋子太少了,支撑一会儿才被水冲散。”
“还能撑一会儿?”刘彻拍脑袋,没跟扶不上墙的黄泥一样糊上便冲垮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秋鸣冷不丁又说:“法子是江郎想的。”随后便跟条滑不溜手的蛇一样,蜷缩到将士伟岸身躯下的阴影里。
刘彻:“……”
……
李泳是李冰的子孙,祖上出过都江堰这千古伟业,他削磨自己也不能太废,好歹名中比先祖多甩了一点水,总要跟水更融洽些。
只可惜治水和堵水出自同源,分杈出枝干后却朝两方向背向狂奔,他知道堵住缺口后怎么治,但口就是堵不上。
李泳麻木地想:术业有专攻,咋没人是专业堵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