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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骚不住了,喝口水后落荒而逃,没头苍蝇似的在平阳侯府里嗡嗡乱转,跟心神不定的曹襄撞个正着。
曹襄跟他娘抗争多年,对她的软刀子心知肚明,就怕皇帝一撤,顺带卷走锣鼓喧天天下太平的热乎劲,他娘挨不到秋后算账,夏末就把勾引儿子学农的小贱蹄子一刀咔嚓了。
朝食后琢磨小半个时辰,还是觉得天下能以霸道压过泰山的也就他的皇帝舅舅,怀揣着对江先生的信任——和陛下田间畅谈一番,就算他扮丑扮臭外形鄙陋,学识上依旧常人不可比。有知识有经验的农人,陛下不会不看重。
等他再吹耳边风,封农官当当,没问题!
曹襄大计已定,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他忽有了耳通天的神力,发动身边下仆群众寻找刘彻,终于跟他撞个正着。
刘彻对外甥有亲属好感加成,喝杯茶谈天还是愿意的,他顺便借地方擦身,换件干爽衣服。
若非必要他也不想找长公主,她经常谄媚得不像个姐姐,听她说话鸡皮疙瘩都要支在胳膊上跳舞。
“陛下觉得江郎如何?”
刘彻想:不如何,他就是个胆大妄为欺上瞒下对着朕演戏的戏精。
刘彻:“江郎是有才学之人啊!自说才疏学浅,对农事却有一番见地,名为玉米的谷物亩产高得惊人,有此物,天下粮仓尽可填满。”
“如此说来,陛下可要给江郎封个农官当当?”曹襄给自己的过分热心套上一层解释,“江郎于我有半师之仪,若没有他我也无法通晓为官的道理。”
刘彻很感兴趣:“什么?”
曹襄:“想通百姓之道,就要先到黔首间蹉跎一番。不在天高海阔江湖儿女中畅游,就不知人间情义为官做宰是否仁义;不见田园风光,亲手锄禾,就不知农人疾苦,农具优劣,熟地生地之别更未可知。”
刘彻心田间一棵柠檬树倏地生根发芽抽枝拔地而起,他隐晦地瞪了曹襄一眼,眉角堆砌千万重深重的酸意:他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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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搜肠刮肚凭借猫时的理解,凭凑出江观潮精湛演技下真实的灵魂,假模假样说:“我本意是想给江郎一官半职当当,他是有大才的人,放在大司农一提溜的农官里面,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会种田的,更不肖说他还发现了新谷,玉米是上苍赐下的神物,大汉的农事会因它而改变。”
曹襄的脖子伸得比公鸡还要长,所以?要给他封个什么管?
想不到刘彻深谙峰回路转的套路,一个“但”字,把他放下五分之四的心又拎起来:“但我听闻鱼跃于广海,鸟高飞于长空,依你我看来江郎埋没于乡土,于他而言却未必是坏事,倘若把他甩进朝政的漩涡,在官海中浮沉,他便成了被剪羽的鸟雀,再也高飞不起。”
他能没想到这点嘛?燥气填满曹襄的肺腑,他是不知有收集贤人癖好的叔叔怎就顿悟了,求其封官可是为了把江郎钉死在一亩三分的朝堂中?当然不,他是求解燃眉之急救人于水火。
旁敲侧击是说不通了,他踌躇老半天,吞吐出平阳公主曾经干的曲折离奇的家丑事:“也不妨陛下听听,家母对江郎教我农道之事颇有微词……”
刘彻秒懂,靠着感同身受同情的萌芽,与曹襄的距离拉近不少,同有个控制欲极强,时不时就作一板子的母亲,隔辈分的两人几乎有说不完的话。
“那这样,统共还要顺黄河而下绕灾区三匝,我就招他同行沿路给我讲些农家百书,等回程找个山清水秀风光甚好的地方放下来,给他个封号奉旨种田,即便是阿姊见了也要给三分薄面。”
奉旨种田听着怪侮辱人的,想后世柳永一心为官,不料落个奉旨填词的下场,歌儿舞女终相随,他心头却还有个大窟窿,满腔的江山社稷抱负滚滚往外流。
不过江观潮不同,他真的不想当官啊,奉旨种田正中下怀,倘若刘彻给他题字,恨不得把四大字用框裱了挂在墙上。
曹襄想不到刘彻会给出绝妙的主意,兴得不行,至于出主意的当事人也很得意:遥想当年他还不肯跟张骞一同还朝,最后还不是由我出手才从平阳公主的巨坑里把人捞出来?
……
又过大半月,疾行的官兵勒马于黄河下游郡县,张骞翻身从马鞍上下来,大腿两侧的老茧磨得又加厚一层。
他欷吁地拍了下板成一块铁砖的腰背,想真是岁月不饶人。当年风餐露宿六余载,给匈奴人碾得抱头鼠窜,每天睡下都不知能否看见第二天的日头,身体还硬朗,现在不过就当了两年的文臣,在马上颠簸小半月,就撑不住了。
卫青跟他一起下马,往前道不成道,细长的马腿搁浅在烂泥滩上,废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筷子腿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