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顿道:“你们要不中用,我自会去慎刑司借中用人。不过慎刑司少了人,可就得你们填过去了。”
阿哥们一个个长成,这宫里花头只会越来越多,水会越来越浑。
蒋礼财想:今日这一巴掌真是抽恰到好处,早早抽醒他,总比将来掉脑袋时候才醒来强啊。
不过是三阿哥少了一对扇套,一只麻布鞋垫小事,最后结果也只有十来个小太监挨了十板子,据说还有一个小太监本来要送去圆明园当差,最后却因伤势化了脓被挪了出去,也不知如何了。
这样芝麻大小事情,后宫里嫔妃们是不在意。
却不知,水底下一道线,皇后、贵妃、嘉妃、纯嫔、阿哥们和内务府慎刑司都牵连了起来。
水面依旧是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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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了端午,天一天天燥热起来,树上蝉粘也粘不干净,不停叫唤。
高静姝这日午睡起来,就难免拥被抱怨道:“我不信蝉这种东西七年才能从地底下钻出来——它们也太多了,要是七年才有一拨,不该早就被人粘完了吗,不至于天天在外面吱吱吱不停。”
“既如此,就去圆明园避暑吧。”
皇上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还带着笑意:“朕在门口看到你太监双喜坐在门槛上亲自守门,就知道你在睡午觉不肯见人。所以没叫人通传。”
高静姝本来就是被蝉鸣吵醒,脑子不甚清楚。
此时低头看看自己,寝衣上玻璃纽扣也松了两颗,裤腿就这样撒着露出小半截晶莹如玉脚踝——这还是她能看到,她自己看不到头部,估计也是发丝凌乱,实在不是见驾体统,竟一时不知该整理哪一处。
紫藤和木槿见皇上已经进来,也不好伸手,只能用眼神不停示意贵妃。
可惜她们一个猛盯蓬松头发,一个狂看领口处玻璃扣,两套系统不能兼容,高静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情急之下居然立刻又躲回了纱被里去。
皇上进门,就见贵妃身影一下子躺了回去,不由失笑走近。
只见贵妃一把青丝散落在夏日湖蓝夹银线绣纱被上,映一头乌发都有些微微发蓝起来,衬出一张海棠春睡将醒未醒芙蓉面。这样清爽凉净湖蓝色,与娇艳欲滴面庞,激皇上心口一荡。
此时高静姝也反应了过来,悄悄从被子底下扣上衣服扣子,然后想起身请安。
皇上伸手按住她肩膀:“别起了,你从前就苦夏,自从怀上和顾又总是容易头晕目眩,这都产后三个月了,太医院还报要好生调养。在朕跟前,不必多礼。”
高静姝也不好直接躺着,主要是从正下方看皇上下颌和光秃秃前额,实在是有点好笑,她怕自己失态。
“臣妾也躺乏了。木槿,给我找个靠枕让我坐一会儿吧。”
木槿忙拿来一个团绣枕头:“这里头塞了上好菊花和艾叶,娘娘用着可以清目解乏。”
皇上也不用木槿动手,自己半扶半抱着让贵妃起身,将靠枕给她垫在后面。
靠近贵妃瞬间,只觉得一阵清甜柔和香气沁人心脾,不由问道:“是什么香料,朕却没有闻过。”
高静姝想了想:“哦,这不是什么香料。今儿她们在庭院里支着小锅熬玫瑰糖和桂花糖,我过去看了看,想必是沾上蜜糖香气。”
皇上伸手抚了抚她面容,低声笑道:“算来,从有身孕起到现在,你绿头牌也撤了一年多了,朕瞧着气色也好了,还要躲懒吗?”
高静姝:……
这也太不人道主义了吧,我计划中六个月产假才休了一半呢!
不过后宫妃嫔产假,确实也用不了这么久。
高静姝还记得前世听师姐们提起养孩子来,虽是心肝宝贝,但也是咬牙切齿:“开始以为生孩子疼就是世上最疼了,后来才知道,比起涨奶要疏通乳腺疼,那真是又不是一种疼法了——这个没个盼头!”
另一个师姐更是惨痛:“我还得了乳腺炎呢,肿那么个样,手都抬不起来。”最后发誓:“我要再生二胎就把自己抽死。”
初育师姐们聚在一起有说不完话,无非是孩子一整夜哭闹不睡啊,孩子黄疸了发烧了或者吐奶了自己恨不得代替孩子生病焦虑——凡此种种,把高静姝这些未婚未育大好青年吓得哆哆嗦嗦,几乎想不婚不育保平安。
不过倒退回这个时代,高静姝也觉出了一点难得好处。
喂过初乳后,其实奶水里免疫成分也就越来越少,孩子喝乳母奶甚至是羊奶都差不了太多。所以高静姝并没有冒犯宫里宫规,非要自己哺乳,而是顺从并且松一口气教给了乳母。
没了让人痛苦哺乳和各种手忙脚乱伺候吃喝拉撒,乳母每天都会把和顾收拾干干净净抱了来,高静姝就负责跟女儿培养感情。
于是高静姝觉得孩子真是可爱——她几乎没见过和顾不可爱一面呢。
后宫妃嫔,任务就不在哺乳上。
从产育后,太医院就会给开调养方子,让产妇回乳。每日会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内务府专精此道嬷嬷来给按摩身子,帮助身材恢复。
别看宫里产妇生产过程很简陋,都靠自己硬生。
但产后关于女人恢复身材容颜秘方却是数不胜数——毕竟整个皇宫里所有人第一要务就是伺候好皇上。什么能讨皇上开心,什么就会兴盛——这些美容美体行业自然就格外发达。
宫妃们从不在这上头吝啬。
就算是愉嫔,当年生完五阿哥手头再不宽裕,也不敢少了给这些嬷嬷们钱财。
还是要尽早恢复身子伺候皇上才要紧。
如纯嫔嘉妃这些不只生育一次人,更是轻车熟路,基本能做到出月子就把绿头牌放回去,积极投入到后宫侍寝洪流中去。
高静姝这种连着歇三个月已经是少数了。
这还是夏院正跟林太医一起为她背书,跟皇上说,女人坐月子如果调理好,能去掉往日女儿病根,再是难逢机会。
所以高静姝才得以休三个月假。
如今她手足冰寒,气虚体寒等弱症确实都好了不少,皇上想来也是得了夏院正汇报。
今日都问到她跟前来,估计她也不能再偷懒了。
于是她带着假期结束悲壮心情,对着皇上笑了笑。
皇上用手背贴了贴贵妃腮:“果然是热,等过几日去圆明园就好了。”
再次提到圆明园,高静姝才有点惊讶道:“今年还去圆明园避暑?那七阿哥种痘是等着回宫再说呢还是在圆明园。”
“就在圆明园。那里地方阔朗些,朕要单独拨一个四面环水,与外隔绝院落给永琮,一应吃食用度都从里面走。永琮若有事,那一座岛院上伺候人也不必活了。”
见贵妃惊得眨眼,皇上拍了拍她手背:“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宫里奴才多,到底人多口手也杂。”
“你不必担心永琮,朕还特意命人从苏州请回来一位神医。”
想起贵妃看医书,就道:“《伤寒杂病论》你是自然是看过。”
“是,太医院至今还流传一句话呢,惟张仲景一部,最为众方之祖。”
“医圣张家这一脉也有后人,皇玛法在位时,张家就为了种痘之事推行出力不少,就是从《张氏医通》成书后,不但宫廷王公之家,连着民间才开始盛行种痘。许多婴儿得以保全。”
“如今张家后人还在苏州开医馆,朕已命人速速从江南带张登回京,与夏子鱼一起照看七阿哥。”
皇上握了贵妃手:“你放心,如今民间种痘都很熟络了,何况宫里。到时候咱们和顾,也叫夏子鱼看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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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皇上圣驾到了圆明园。
高静姝照旧住了万方安和馆,每到了夏日,她真是甚为想念圆明园。
宫里宫道两旁都是红墙琉璃瓦,晒人不说,还刺目反光。圆明园可就大不一样,处处浓荫垂地。每日请安时候,只要选对了树木枝叶繁密路,日光就一丝半缝也透不进来,阴凉清静,
做皇上就得是忙命,皇上本人在圆明园呆了十几天后,又要带着诸臣工往木兰围场去。倒是没带什么妃嫔。
皇上走之前对皇后嘱咐一二:“朕今年必要行木兰秋狝,只是宫里孩子多且年纪小,经不起折腾。只怕连皇额娘都不肯放下永琮,跟着朕去木兰围场。既如此,朕就预备轻装简行只带颖嫔和穆贵人这两个蒙古嫔妃随侍。”
“等朕九月份回圆明园,就忙永琮种痘之事。”
大小金川之战已经开始,早在端午过后里皇上就命张广泗围剿大金川土司沙罗奔,七月里更是全面跟大小金川开战。
因而木兰围场之行势在必得。
和亲王最近都夹紧尾巴做人——皇上用蒙古之时,自家女儿居然躲过一劫没有去和亲,真是万幸。
于是在此次木兰秋狝中难得规规矩矩,对待蒙古诸部尤其是巴林部格外客气,心道:谢谢你儿子狂饮纵马摔死,让我保住了女儿。
皇上对颖嫔与穆贵人也是多加恩赏,蒙古各部均表示收到皇上指示,必将为皇上分忧。甚至还雇笔杆代笔,上了几封拍马屁奏折。
什么皇上威武,必是能让叛军拱手俛头缘远来降,再有什么皇上之威令四海宾服,八方宁静,蒙古必好生为皇上效力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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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木兰秋狝政治任务完了,刚想松一口气,好好享受一下围猎痛快,谁料八百两加急奏折,报江苏六塘等河道又塌了,皇上一边责令工部报上上回修河道所有流程和官员,一面又要选一位军机处大学士去坐镇江苏,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年工作重心在征战上,皇上不欲各地再起乱事,尤其是江南还是交税重地,自然要早早平复了此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