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子女

合宫其乐融融。

然而正月十六晨起,皇上就忽然翻脸,将诸位皇子教汉课师傅,教满语谙达以及伴读哈哈珠子,照料起居乳母等人都训斥一番,又训诫诸皇子用心读书务正,再不许放纵贪玩。

竟连生母处都不许皇子多去。

嘉妃一闻此讯,就像是被晴天霹雳劈中了脑袋,从未这般难过,忍不住躲在屋里哭道:“我十月怀胎养下儿子,打满月后就被抱去了乾东五所,若没有皇上恩旨,每旬才能见一回,一回也就一个时辰。”

她伸出一只手:“我每天都掰着手指盼着他生辰,我生辰,冬至、过年、万寿——这些日子他才能回我宫里待上一日。”

“原本皇上不太计较,若是本宫求一求,一月总能多见两回四阿哥。可现在,皇上要抓皇子们功课,只许生母每月初一十五见一回!我生他一场,难道母子情分就这样浅薄吗!”

吓得宫女来捂她嘴:“娘娘这抱怨话可说不得。况且皇上是对诸皇子寄予厚望,才命在阿哥所一并养育,一应功课都是皇上亲自安排人教导。若是如圣祖爷时,妃嫔第一子都要送去旁高位嫔妃那里养育,岂不是母子情分更淡。”

宫里人人都知道,孝恭仁太后跟雍正爷关系那样冷淡,都是雍正爷自小认了旁人做母亲,没在德妃膝下,反而跟在孝懿仁皇后膝下长大缘故。

嘉妃这才止了泪,是啊,儿子出息最要紧。况且被皇上亲自管束,总比成了旁人儿子强。

本朝家法,虽不比明朝前期,无子妃嫔要殉葬这样惨无人道,但却另有一种残酷。

后宫女子一旦生下阿哥公主,低位嫔妃子女多半按照皇上旨意,被交给高位嫔妃抚养;或者如当今皇上一般,为了避免母子情分过深,将来后宫前朝沆瀣一气,再现九龙夺嫡惨状,阿哥公主们一出生就一律交由阿哥所嬷嬷们照管。

横竖就是要亲娘告别。

高静姝听了都替她们觉得戚戚然。

知道纯妃满月后也要将孩子送走,她都没有为此幸灾乐祸。

同为女子,她能想象,从当娘那里带走孩子,实在是世间最锥心之痛。

柯姑姑见她听说此事后,坐着郁郁寡欢,还以为贵妃在伤感自己膝下空虚,无一儿半女。

于是便屏退了众人,上来劝道:“从前娘娘心胸不开,身子日虚,自然胎气难以凝聚。如今娘娘放宽了心,又有林太医这样国手好好调理,还愁日后没孩子?据老奴所知,别说娘娘还不足三十,便是三四十岁上有孩子妇人也比比皆是。比如主儿额娘,高夫人便是儿女双全有福之人,二小姐不就是夫人三十六岁上才生幼女吗。”

高静姝心道:论起妇产科常识来,那你可有点班门弄斧了。

柯姑姑见她还是不开腔,越发劝道:“嘉妃娘娘生子是二十六岁,愉嫔娘娘是二十七岁上才有了五阿哥,纯妃娘娘更是比您大两岁,这不,才诞下六阿哥。所以您年纪生子没问题,只别急才是。”

高静姝一怔,不由道:“是了,皇上后宫妃嫔里,晚育倒是多。”

二十六七岁,在现代是合适婚育年龄,可在古代,可就妥妥是晚育了。嘉妃和愉嫔竟都是服侍了小十年才有了第一胎。

柯姑姑阎王一样脸上露出了隐秘之色,她靠更近了。柯姑姑深知面对贵妃,你不要跟她绕弯子,否则她可能就跑偏了,于是直接道:“奴婢从先帝爷起就服侍在养心殿,男人嘛,各有各喜好——咱们皇上并不太喜欢年轻姑娘。”

高静姝震惊看着她:又来了,又来了!车姑姑又出现了!

柯姑姑说口干舌燥,高静姝还亲自给她递了个贡橘——自打上次蜜柑事件后,皇上格外赏了她两碟蜜柑不说,内务府也深谙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道理,拼命给贵妃送柑橘,于是高静姝这里水果颇为泛滥。

姑姑见贵妃亲手给她递橘子,还有点感动,于是说更详细了,甚至还练笔带画,令高静姝听得叹为观止。

她到底是学医出身,其实许多生理知识是明白,之所以听得这样津津有味,就是想看看古人车,到底能开到什么程度。

谁知越听越面红耳赤:我错了,我还很浅薄。在这方面,古人绝对有自己独到见解。

直到林太医来请平安脉,柯姑姑才意犹未尽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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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太医是男子,且林太医还是个生不错男子,所以每回太医来请脉,一定都是在正厅,门户大开,院子里宫人就算听不见林太医说话,也得都能看见林太医举动才成。

高静姝遗憾想到:果然跟电视剧里不同,要给皇上带个绿帽子实在是难度很大。

太医有人盯着,而侍卫更不必说,从不能落单行动。哪怕是傅恒,每次奉命去长春宫拜见皇后这个嫡亲姐姐,都有公公陪同在侧。

寻常宫嫔别说想给皇上头顶添一抹绿,当真是难如登天。

此时柯姑姑在就更磊落了,她本就是御前人,她自己在这儿一站就够了。

高静姝近来确实又有些不适:“林太医,大约是元宵节那夜赏烟火赏灯睡晚了,这两日我都觉得胸闷气短。”

林太医把完脉,颇有魏晋风度面容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躬身道:“娘娘心思阔朗后,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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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心道,古代贵女运动量摆在这里,谁都强健不了。

于是便问道:“那本宫日常多出去走走可有益处?”

“自然是有,娘娘多活动一二,比吃药还强呢。”

得了太医金口,高静姝准备开春后,加大自己活动量。

一时木槿进屋来回,有两个宫女违背规矩自行出了门。柯姑姑立刻变了脸色杀将出去:反了他们了,居然还敢在她眼皮底下做耗!

屋里便剩下木槿在近侧。

她对高静姝道:“今早奴婢便发现了这两个宫女鬼祟,现在才说,也是为了让林太医给娘娘带句老爷吩咐话。”

她去请林太医路上,林太医便请木槿制造个能说话机会。

“娘娘左寸沉数,乃心火旺盛;左关沉伏,乃气滞血亏。所以娘娘总是气短虚弱,手足冰冷,臣这里倒是有一更好方子,只是……”

高静姝道:“怎么?药材难得吗?难道我这病需要什么千年人参,极地雪莲之类珍品吗?”

她瞬间脑补到,皇宫里只有一朵雪莲,若非皇上急着驾崩是不能用这样情节,并且问出了口。

“不,不,并非如此。太医院囊括天下药材,何况娘娘又身份贵重,再没有不能用药材。”林太医有点无奈:“纵有天下至极罕见药材,反而不能用在贵人身上了。”

未经试验,就算功效被吹得天花乱坠,谁又敢把什么世间唯一一株天山雪莲往皇帝嘴里塞啊。

皇帝掉一根眼睫毛,太医全家脑袋都跟着落地。

所以太医院万事求稳。

林太医连忙把被贵妃扯歪了话题再拉回正轨:“是有几味药,跟娘娘现在服用坐胎药犯冲。”

“我还在服用坐胎药?!”高静姝惊了,这些日子她喝各种药膳有点多,还真不知道其中有一味坐胎药。

林太医也懵了:“娘娘长久无子,打三年前就禀了皇上,命太医院众人一一把脉,然后由夏院正和微臣一并斟酌药方,您喝了两年余了。”

高静姝脸色沉下来了:“可我如今已经做下病根,自然是治病要紧,还喝什么坐胎药啊。”

林太医跟木槿:……

这跟他们想不一样啊!

林太医是知道贵妃对子嗣期盼,甚至这两年身子越来越差,也少不了一心求子却不得伤感所致。

所以这回,林太医是想跟木槿一起好好劝劝贵妃:一时停了坐胎药没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养好自己身体母体健壮才能剩下健康皇子啦之类话想了一箩筐。

谁知现在贵妃率先发了火,嫌他没有停坐胎药。

因被贵妃抢了话以至于无话可说林太医,只能躬身请罪。

高静姝此时已经转过弯来,不由为从前贵妃苦笑:这样身子骨,就算挣命似遇喜生子,孩子又怎么能好,她自己说不得也要折寿多年。

她摇头道:“林太医请免礼,是我急躁了。就按你新方子来吧,我想着总要先养好身子再说子嗣之事。”

林太医一点也不计较贵妃态度,反而宽慰不得了:贵妃肯这样想,就是他烧各路高香终于开始显灵了!

贵妃要早点开始为了自己身子骨发火,也到不了如今这般地步。

于是他愉快下去开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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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告退后,木槿上来换茶,眼睛里含着深切担忧:“娘娘,您这是不想要跟皇上子嗣了吗?”

她是知道原来娘娘多么想留下一个跟皇上孩子。

木槿很乐意看到娘娘不会情深一片被感情蒙蔽了智商和双眼,但也不希望贵妃矫枉过正连孩子都不要了。

高静姝沉郁道:“生个儿子就被抱走,一年见有数面,生个女儿倒是见得多些,却养到十几岁就要送出去和亲。与其到头来摧肝断肠,不如不要也罢。”

旁人不知,她却知道,连固伦和敬公主最后都是和亲蒙古下场,何况别公主。便是有幸嫁到京里公主,如先帝雍正爷嫡亲妹妹温宪公主,也才二十五岁就香消玉殒。

清朝公主,真是命最苦公主群体了。

因而她跟和敬处好,也是格外肯让着和敬关系。是知道哪怕是金枝玉叶,将来也有和亲苦要吃,趁她还在闺中,就以快乐为上吧。

见木槿还要再劝,高静姝便道:“又不是喝了绝子汤药,只是先调养我自个儿身子,来日是否有孕就看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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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为不存在女儿发愁,高斌则为已经存在贵妃女儿发愁。

他宦海沉浮多年,一直未失君心,可见锐意进取外并不乏谨慎小心。

因而这九年来,他极少亲见贵妃,多半是通过妻子和幼女来传递自己思想。可年前贵妃抗旨险些失宠,又致自身重病几乎不治之事接连传出,高斌实在想亲自见一见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