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第二百八十八只狗

那是什么?树吗?

后头未知的生物太过庞大,枝干展开时遮天蔽日,结成一张密实的网。他之于它,犹如苍蝇对上电蚊拍,即使一击不死,也得失之二三。

在他还未熟练掌握这个身体的所有技能之前,冒然迎敌并非明智之举。

幸好他先下腿为强,要是晚走一步,怕是连皮带骨都被拆了吃了。

叶久泽慌不择路地跑了很远,直到那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消失不见,方才撑着腿喘气,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

八成是废了,一年的运动量都在今晚了==

“嗷——”

遥远的方向传来野兽的嚎叫。

叶久泽:……

他到底是落在了什么鬼地方?!

……

夜还很长,明月高悬。

叶久泽耗了半小时寻到了一处枯败的灌木丛,正准备拾掇一些生火取暖,哪知扒开枯枝烂叶,竟发现上头沾满了黏糊糊的液体。

没有灯光的夜,他看不清液体的颜色,可它浓重的腥味充斥鼻尖,再搭配黏稠的质感,让他不禁怀疑有谁在这儿打了一炮。

这品味也是没谁了,打炮好歹找张床不是,灌木丛算什么?不嫌硌得慌吗?

槽多无口,叶久泽扯了几根草娴熟地揩去手指上的不明液体,麻利地劈砍着灌木,收拾出一个不小的空间。

但渐渐的,他停下了动作。

灌木深处,依旧布满了黏腻腥咸的液体。许多交叉的枝干被摧折,杂乱无章地坠在一处,就连矮小的草叶都印出塌陷的痕迹。

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只听得在死寂的角落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咕噜声。

理智告诉他:傻逼快点撤吧!死在荒郊野岭没人给你收尸!

情感告诉他:看一眼,就看一眼!瞅瞅那是啥!

犹豫了半晌后,叶久泽还是迈开了腿,朝着灌木深处走去。讲道理,如果真有凶兽,早在他砍柴的时候就扑过来了,何必蛰伏这么久呢?

他拨开了一层层凌乱的灌木,借着月色的光辉,勉强看清了湮没在杂草碎石中的生物——

卧槽!

一只动物幼崽,瞧着不过两个巴掌大小,有着一身雪白的毛发,浑身沾满了褐色的“泥浆”?!

它似是昏迷了过去,倒在脏兮兮的乱木中,小肚皮时起时伏,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

叶久泽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探身查看这只幼崽的情况。他好歹是养过“凶兽”哈士奇的真男人,对狗子有着一定的分辨度。

当他轻手轻脚地托起这只幼崽细细打量时,脑子里不禁冒出了柴犬的形象。

它似乎是……白柴?

叶久泽抽了抽面皮,觉得自己跟狗真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可到底是瞧见了,随意扔了让它自生自灭不好吧?

且,这只白柴幼犬,受了很严重的伤呐……它的左前肢被利器切下,切口平整见骨,一看就是人类所为。

它的咽喉至腹部被剖开了一道口子,伤势不深,却架不住血流不止。也是直到此刻,叶久泽才发现,它周身的黏腻并不是泥浆,而是一块块干涸的鲜血。

也不知是谁这么心狠手辣,居然对一只幼崽下毒手!什么仇什么怨啊真是!

所幸白柴命大,失血这么多还不死,当真是小强中的精英了。

“啧,遇到爸爸我,你命不该绝啊。”

叶久泽低喃了一句,从【背包】中掏出了上品止血散和星虹泉,混搭搅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给怀里的白柴灌了下去。

随后,他掏出一张厚实的熊皮裹住白柴,将它安置在柔软的草叶上。

此为防盗章

白柴闭上眼, 耳朵轻抖, 缓缓放松了身体,在她怀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侧头休息。

隔着村落的围栏,五步之外的地方站着三个耕农。他们提着做工粗糙的农具,警戒地盯着叶久泽和他怀中的幼犬,片刻都没放下戒心。

叶久泽理解他们的顾虑, 想在这等混乱的世道生存下去, 自是不能出现半分纰漏。哪怕来的只是个孩子,可谁能确定在孩子的表皮之下没有隐藏凶兽?

他欣赏他们的谨慎, 唯有足够的小心才能积累乱世中活下去的资本。如果他能融入这个村落, 应该能得到一段较长的安稳期。

心里计划着未来, 他的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

而就在此刻,他看见一行人从村落内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为首的人是一名老妇,她头花灰白, 身形佝偻, 枯朽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张长弓,身后还背着一个箭篓。

她穿着一身整洁的红白巫女服, 爬满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双坚忍通透的眼。如鹰似枭, 仿佛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敏锐。

她一步步行来, 缓慢却沉稳, 带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气势,历练得像是高山上卓绝的孤松。无论男女都不约而同地缀在她身后, 保持着一个尊卑分明的界限, 没有丁点逾越。

叶久泽明了, 这位老妇是这个村落的领头人。

围栏被老妇亲手推开,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审视的意味。他发现,老妇的眼神在发亮,这种像是凝视珍宝的视线,炽热如火。

良久,她笑了,面上的皱纹堆叠起来,几乎看不出五官。可她眼神中显露的,却是真切的欢喜:“久等了,孩子。”

此话一出,几乎是一锤定音。

叶久泽露出纯良无比的笑容,明白自己这是被接受了。

……

简陋的木屋里,柴火煮着茶水,在哔啵轻响之中,叶久泽与巫女穗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份粗糙的饭团。

他们已经交流了一段时间,明明入村前还无瓜葛的二人,此刻就像祖孙般其乐融融地坐着,言辞间还带着相似的感慨。

叶久泽注意着巫女穗的口型,再对着耳内传入的话语,心头掠起难言的复杂。

他清楚地知道对方在讲另一种语言,可神奇的是,他不仅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从自己嘴里说出同样流利的话语。

叶久泽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片刻的交谈,他基本摸清楚了这个世界大致的背景。这儿像是东瀛几百年前的战乱时代,有着无数流寇和分裂的势力,甚至还存在着灵力强大的巫女和血腥凶残的妖怪。

贵族每天都在无止境地争斗,他们对权力的追求远远大于管理平民的死活。流浪的武士成了强盗,成群的妖物侵略村庄,平民努力在夹缝中求生,却得不到善终。

“我们的村落叫‘穗之村’。”老妇解释道,“每一个有着巫女庇护的村落都会以巫女的名字命名,意味着一个巫女对此地的守护和责任。”

“我守了这个村落三十年,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叶久泽抬首,望进老妇慈祥的眼眸,一瞬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有所求。”巫女穗笑了,“我活了五十多年,见过最狡猾的人类和妖怪,你们的心思瞒不过我的眼。”

这是岁月给予的通达和智慧,也是上苍对她的馈赠。

眼前的女孩年龄虽小,可周身的灵光强盛,犹如天穹之上的皓月。

能在乱世中带着一只幼犬求存,还活得如此珠圆玉润衣着整洁,这并非是幸运的眷顾,更没有运气使然的成分——只是因为她是强者,仅此而已。

巫女穗想要留下她,这个念头来得迫切而强烈,比任何愿望都要执着。

叶久泽没有犹豫,他的本意就是留在这里,既然巫女穗给出了直球,他接着便是,没什么好矫情的。

至于巫女穗的目的,他倒也能猜到一二。

无论是“油尽灯枯”还是“守护和责任”,她都在隐晦地向他传达一个心思——想让他留下,照顾这个村落。

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入了巫女穗的眼,可联想到自己的身份和背后的剑,想到山洞中安置的妇人和怀中的白柴,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如果穗大人不嫌弃,我希望为这个村落尽一份绵薄之力。”

巫女穗欣然地笑了。

……

叶久泽当天就将安置在山洞中的妇人们带回了村落,他难得留了心眼观察了一番村人的神色,发现除却巫女穗之外,其余人的神情皆有些苦涩。

他细细打量了他们打着补丁的衣衫和不算结实的身板,心中明白,这个小村落的存粮怕是不够那么多人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