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南风转身进了公安局家属院,再也没有遇到危险的可能。
裴西洲才淡声开口:“去附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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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到家之后,彻彻底底体会到什么叫“屋漏偏风连阴雨”。
她进门,玄关的感应灯没有亮起来,室内一片黑暗,摸索着找到开关按了好几下,才确认是停电了。
脚边突然钻过来一个毛茸茸暖呼呼的物体,南风被吓得一个趔趄,南博万迷茫看她。
南风惊魂未定,把狗狗抱起来,声音发抖:“对不起啊,吓到你了没……”
她哭丧个小脸,无比想把听鬼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自己揍一顿。
裴西洲的运动裤卷起,露出一截肌肉清白利落的小腿。
茶楼二楼高度尚可,楼下还有一处矮棚,原本跳下去不会有事。
就是没想到被毒贩狠踹一脚跪在碎玻璃上。
裴西洲没打麻药,医生消毒,而后从他膝盖一点一点把碎玻璃清理出来。
有些玻璃渣细碎,因他受伤之后还去追捕毒贩扎得更深,陷进皮肉。
裴西洲眉眼低垂神情冷淡,就好像伤口不是他的一样,医生没好气道:“你等玻璃长进去再来医院算了。”
他淡声开口:“有劳您。”
如果是南风,现在会不会又哭。
他看了眼手机,有物业通知,通知时间是白天他们布控的时候:【今明两天停电,请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家里停电了吗。家里还有一人一狗。
南风找不到蜡烛,找不到打火机,手机打开手电筒,去到卫生间洗漱。
猝不及防地,她看到镜子里那张被强光照着的自己的脸,吓得一个趔趄,往后又被马桶绊倒,紧接着磕到淋雨,花洒里的水把她浇成落汤鸡。
她欲哭无泪,换上干燥的衣服,在心里把裴西洲骂成筛子。
可是骂着骂着就开始呜呜呜,呜呜呜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在哪儿啊我一个人好害怕啊啊啊!
手机冷不丁响起,南风被吓得“哇”一声差点哭出来。
等她看清屏幕上亮起的【傲娇大狗狗】,瘪了瘪嘴角,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想笑。
黑漆漆的夜里,陡然亮起了一盏小夜灯,小夜灯叫裴西洲。
不敢再看卫生间的镜子,南风走出来,蹲在因为停电熄灭的小夜灯旁边,手指轻轻触碰。
“你在哪儿呢?”担惊受怕一整个晚上,南风声音很小很软,听起来有些像撒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再开口,便回到脆生生的之前:“怎么打电话给我?”
电话那边,裴西洲不知道是在哪,似乎人来人往。
他近处也有人声,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停电了。”
因为疲惫声音低低的的沙沙的,轻轻贴在她耳边。
南风像个跟家长告状的小朋友,把今天的遭遇一股脑告诉他:“我跟你说呀,我今天刚在护士台听完一堆关于医院太平间的诡异见闻,你知道的,这个跟鬼故事不一样,因为我在医院上班,所以脑袋里的画面特别逼真,回家的路上我都要吓破胆了,路边小猫一叫都能吓得我一哆嗦……”
南风蹲在那小小一团,听见电话那边的裴西洲应了声:“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知道停电吗?”南风根本不知道他送她回家,只是小声咕哝着,“然后我回家又停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照镜子的时候又被自己的鬼样子吓到……”
她其实不想跟裴西洲说这些,她想问问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样停电的晚上如果你在就好了,我肯定不害怕,说不定还能给你讲一讲今天听到的太平间趣闻,看看谁能吓死谁。
可是裴西洲不在,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电话,能听见他的呼吸,却想象不出他现在在哪在做些什么、又是怎样的表情。
膝盖里的碎玻璃比想象中严重,但到底属于皮外伤范畴。
他们这个群体平均寿命都要比正常人低一大截,受伤都是寻常,死不了就都不算事。
裴西洲的小师弟王杨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膝盖说不出话。
所以这位师兄伤成这样还能跟着毒贩跑、去抢毒贩的方向盘?
王杨的眼睛一点一点热了,偏过头去看别处。
医生用镊子夹出一块碎玻璃,血在一瞬间汩汩流下来。
裴西洲没拿电话的那只手青筋暴起,薄唇紧紧抿成一线,任由冷汗下落。
而后听见电话那边的小姑娘,小心翼翼问他:“是我太吵了吗?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南风紧紧攥着电话,下巴抵在膝盖,自己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听见耳边他问:“现在在干嘛。”
她可怜兮兮道:“蹲墙角。”
裴西洲:“不睡了?”
她小声咕哝,觉得丢脸,但还是老实巴交实话实说:“可是我害怕。”
“出息,”他冷冷淡淡像是命令,“去洗漱。”
南风想问你是不是嫌我烦要挂电话了,但是她不敢问,生怕听来一句“嗯”。
于是她飞快走到卫生间,把手机放在一边:“我在刷牙了!在洗脸了!马上就好!”
医院灯光亮如白昼没有温度,眼前是自己摔烂的膝盖,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清理伤口,镊子、玻璃、消毒水全部绞在自己皮肉。
裴西洲听见水声,想起南风乱糟糟的头发、蠢兮兮的奶牛颜色的睡衣,以及她那个小黄鸭的发绳。竟然比疼痛还要清晰。
耳边水声停下来。
裴西洲脸色苍白到病态,嘴唇已经没有血色,冷汗压过他的声音:“现在去睡觉。”
南风瘪了瘪嘴角,心想,是到了挂电话的时候了。
他可能只是想跟自己核实一下是不是停电,却被自己说了这么多废话。
躺到小床上,抱着自己的小抱枕,南风问:“给讲故事吗?”
听见电话那边的他轻哂:“你是小朋友吗,还要睡前故事。”
裴西洲的声音很好听,干净到冷淡,压低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有种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感觉。现在隔着听筒落在耳边,亲昵如耳语,耳朵变得滚烫,连同脸颊一起传染,心跳砰砰砰开始加速。
她好像能想象他说这句话的神情,英俊的,冷淡的,笑意藏得很深,轻易不让人触碰。
朗月清冷,星星环绕,像他眼睛。
但他眼睛要更冷也更明亮,像是结了冰的月亮,没有一丝温度,也不为任何人停留。
却在这个停电的可怖的夜晚,安安静静听自己说了这么多废话。
不应该再打扰他了,南风对着电话那边乖巧道:“我要睡觉了,你挂吧,谢谢你陪我,晚安。”
电话那边的人还没有回应,她又着急道:“先别挂先别挂,我还有句话要说……裴西洲,早些回家,不要受伤。”
一口气说完,她的胸口因为心跳剧烈而起伏,就好像说的不是“早点回家”,而是“我喜欢你”。
南风打电话,习惯对方先挂,说完这句话之后,她静静等着裴西洲挂断。
她把手机放到枕头边,把自己的小被子乖乖巧巧盖到下巴尖。
却听见他轻声开口:“不挂。”
是在回应她说的那句“先别挂”。
南风心跳忘了拍子,再次拿起手机。
电话那边的裴西洲顿了顿,清清冷冷的声音有些柔软、近距离落在她的耳边。
“我会等你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