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医生,白大褂上又多了一道血迹,是来自他身上的。她耷拉着脑袋站在他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不见平日里的半分活泼,挺翘的鼻尖都是细密汗珠。
当从医生的角色里退出来,南风突然觉得很难过。
胸口有一朵吸饱水汽的云,迅速膨胀,乌云压在心尖,呼吸都变沉重。
她心里有面对病人不该有的情绪,心在跟着针脚一抽一抽地绞痛,无法忽视。
可能是因为受伤的裴西洲没办法再冷着他那张不高兴的拽脸,乖巧无辜且大只。
可能是因为短短的相处让她发现裴西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这样的人身上不应该出现一道这样的伤口。
也可能是,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他一点点,只是在此之前她忙着逼自己下头,完全没有意识到。
“怎么了。”裴西洲开口,声音已经不像平时清润,疲惫无所遁形,甚至有些低哑。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刻意冷着脸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近乎错觉的温柔,让她的委屈齐齐上涌,眼眶无可救药热起来。
“怎么受的伤?”南风直视他的眼睛。
裴西洲看见她的睫毛轻颤,放轻了声音:“工作。”
南风那颗滚烫的躁动的心慢慢冷下来,她看着那道自己亲手缝合的伤口,眼底的水汽开始蔓延:“那你为什么不跑?”
裴西洲俊脸清冷如常,点滴挂起,针扎入他手背的青色血管。可他除因失血受伤脸色近乎病态的苍白,完全不像个病人。
警校七年,禁毒学了七年,课本里没有一句话教你逃跑;从警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走刀尖之上,痛过、伤过、跌倒过、濒死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无数次迎着亡命徒黑洞洞的枪口而上,没有一刻有过逃跑的念头。
可当对上南风的眼睛,他的声音却软下来:“不可以。”
南风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为裴西洲清创缝合。
那道伤口过于狰狞,那刀砍下来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残酷?
他该有多疼啊……
如果禁毒支队的各位在现场,肯定要嘲笑南风没有见识。
对于裴西洲来说,这么一道工工整整的刀伤能算什么呢?
你见过被毒贩汽车拖行的裴西洲吗?
你见过手无寸铁被毒贩一枪击中的裴西洲吗?
你见过满脸血污拎着枪从阎王殿杀回来的裴西洲吗?
南风:“报警了吗?坏人被抓起来了吗?”
裴西洲应了声,表情稀松平常,见怪不怪。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南风深吸口气,努力弯起嘴角喊他:“裴西洲。”
“嗯。”他目光清澈,干干净净看着她。
“换份工作好不好?”
她想笑,可是鼻腔泛酸,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这明明不是她一个普通租客该说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医生应该该管的事情。
可是这个瞬间,她抱有一丝不该有的期待,剔透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向他。
裴西洲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未跟人提及过自己的过去,可是现在,面对这个红了眼睛的小姑娘,他第一次低声开口:“我就只会这个。”
那些日子如今想起来都是血腥气,头顶苍穹黑而没有尽头,深山丛林把人牢牢捆住。
他在那些不正经的酒吧、夜场打工,抓住蛛丝马迹举报毒贩,为了拿到公安局的“特情”奖金用来交学费,疯了一样赚钱,想要好好学习,想要好好活着。
和亡命之徒斡旋,受伤也毫不在乎,最后敷错草药,整条腿发炎疼得不敢走路。一瘸一拐想要走出大山,好在他这条破命很硬,刚好遇到来山里义诊的医生。再晚一点,就要残废了。
南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起,比起裴西洲没有好到哪里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西洲:“十几岁,高中。”
酸涩从心底蔓延至骨头缝,南风努力压下想哭的冲动:“你的爸爸妈妈不管你吗?”
“他们都走了,”裴西洲神情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没有钱。”
他说完,她便没有了声音。
等他想要去看,已经有人喊她:“南风,过来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