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还是没有去洗手间, 而是坐下与纯奈聊天。
很快,我便发现了,她除了自身的吸引力外, 还有一个能力, 那就是她近乎作弊的感知力。我的呼吸、心跳、表情、肢体动作都没有变化, 她却可以准确无误感知到我情绪的细微变化!
最先涌上心头才不是什么“心有灵犀”的甜蜜感,而是恐慌,一种被看破的……隐患, 我看着面前傻乎乎信任自己、亲近自己的少女,将心中种种危险的想法压下。
只是, 她怎么这么可爱?
坦率的话语、过于天真的想法、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喜爱这个世界的蓬勃朝气, 充满珍惜, 充满正能量,仿佛温柔无害的光明, 跟我这种心里藏着深渊的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不同于她身上那种难以阻挡的吸引力,这种积极向上的特质, 更让我心动(划掉)、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活着, 真好”是什么意思。
真太郎那句话其实说对了一半,看多了有钱人家、有权者之间,华丽和美表面下隐藏得种种令人作呕的肮脏行为, 又在商业往来时与人勾心斗角惯了, 见多了人心险恶。别说对未来的伴侣没了期待,我也变得难以信任他人。
所以,我不理解纯奈为什么对自己的真实情绪会被他人感知到而欢喜, 这应该定义为危险, 不, 是定义为“高危”的恐怖事件。
她却十分开心, 只是纯粹地开心。
坐在她身边,我好像坐在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春天里,然后周围和风轻抚,鲜花盛开。
与她说话,我的心情愉悦,精神放松。哪怕是我随口用来试探的“现实里有怪兽”话语,她瞬间相信并擅自认为我在守护世界和平……这种猎奇的发展,我也只是嘴角抽了抽,继续和她愉快聊天,被她重视与真心崇拜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但是,就是因为如此,太危险了。
忍足纯奈小姐太危险了。
就算是面对父亲,我也不认为将来成长起来的自己会输,但我生平第一次有种“赢不了”纯奈的预感,一辈子都赢不了她。
在她身边,我不能维持完美的赤司财阀继承人的人设,不能靠近她啊。
于是,我快刀斩乱麻做了决定。
我说。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忍足纯奈,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说完起身离开咖啡店,走到外面,置身于早春微冷的空气中,我的头脑愈发清明冷静。
是的,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没有办法狠下心利用纯奈、没有办法狠下心毁掉纯奈,为了不被她影响,选择远离最好不过了。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身体健康……我正在心里为她祈祷的时候。
“征!”她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追了上来。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那个软软糯糯好听声音的主人是纯奈,也只有她叫我“征”,嗯,这种独一无二的称呼真不错。
我放缓脚步,直到她追上来——原本我是这么打算得,但是我的身体自动停了下来,转过头等她。无妨,这也没有什么差别。
“征,我要和你做朋友。”她轻轻拽着我的衣袖向我撒娇。
太狡猾了,这让我怎么拒绝?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她这个要求,然后,我很冷淡的委婉拒绝了。
我:“……”好佩服我自己。
我的拒绝方式是提出一个她做不到的事情为条件,就像她感知到我的真实情绪一样,短短的谈话中,我也看穿了她的弱点——纯奈不擅长也不习惯受人瞩目。于是,我将条件难度升级,提出她做到“毕业典礼单独上台表演”,我就答应和她成为朋友。
我真是个糟糕的男人。
成为朋友哪里需要什么条件?不!需!要!性情相投就可以了啊,需要条件才能成为朋友的友谊根本不纯粹。再说了,多得是男人想和纯奈成为朋友吧,我却说出这种话。
拒绝我吧,纯奈。
到此为止就好了,请远离我这个过分的男人。
……
万万想不到,她答应了。
“征,我会参加毕业典礼的表演,届时请你来观看。”她明明很畏惧却还是鼓起勇气说道,眼里闪着泪光。
“……”好啦好啦,我是你的朋友啦。
“看过表演后,征,请和我做朋友。”她放开我的衣袖。
“……”别说朋友了,以后你想和我继续深入发展一下也是可以的。
我压下叫她重新扯着我衣袖的冲动,平静和她说“已经是朋友了”,顺便邀请她去滑雪……是的,我只是想进行“忍足纯奈对赤司征十郎的影响力有多大”的实验,不是想继续这场约会、不是想和一直她说话、不是想让她继续注视着我、不是想听她软绵绵说话的声音。
是的,我一心只想着实验( ̄e( ̄)!
我带她去山形市,先吃了午餐再去滑雪场。在教导纯奈滑雪的时候,我充分领会了她的运动神经有多笨拙这个事实。
她到底摔了几次跤?正确答案是一小时内19次。
我:“……”
关键是她的学习态度端正,还很认真与努力,没有一点偷懒,才勉强取得“一小时19摔”的“好”(惨烈)成绩。要是不认真的话呢?下场应该是在我的眼皮底下,还能一路顺畅滚到山脚吧。
纯奈的体育课成绩是不是全部不合格?此时此刻,我深感怀疑。
转折发生在我们去喝了热饮,重新回到雪地上的时候。
“纯奈,抓住我的手。”我左顾右看发现周围没有人后提出这个建议。
事实上,我并不愿意用手把手这种方式教导纯奈。原因无他,虽然隔着滑雪手套,但是握住对方手的教导方式太过亲密了。
我已经单独约纯奈出来,还邀请她来滑雪,这些举动已经有违我与女生相处的原则,不能再更亲近了!原本我是这样打算得,只是纯奈的笨拙……太不一般了,我只能出此下策。
她毫不犹豫将手交给我,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我对纯奈说。
“身体放松,相信我滑吧。”
“不用担心,如果再摔倒,我都会接住你的。”
然后,奇迹发生了,她居然慢慢的会滑了!就这么信任我?对此,我的心情既高兴又沉重——我还没有做好与她进一步发展的心理准备,她对我这么亲近……等等!我是为了实验纯奈对我的影响力,并不是为了和她关系变好!
我再次提醒我自己,不能沉浸在与她相处得甜蜜中,我要保持我赤司家继承人的完美冷静。
所以,我刻意摆出冷淡的面容和疏远的态度,和纯奈搭乘缆车前往山顶滑雪,途中,顺手拍了一张雪景。
滑雪的过程没什么好说得,就是甜甜甜,纯奈一直在甜我。只是在下缆车的时候我没有等纯奈,然后她摔了一跤这件事让我很是心烦意乱,连后面牵手(隔着手套)一起走,也不能平息我心中的烦躁。
回到酒店,我先换下滑雪服,在更衣室外面等待纯奈的时候,他来了。
他整整齐齐穿着工作服,态度恭敬之余透着亲和,斯文有礼,笑容过于灿烂,仿佛一位再忠诚再尽职不过的下属。
他是我的下属,是我母亲的弟弟,是一个危险的男人。我年幼的时候,父亲让我在他手下待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飞快成长,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舅舅憎恶着我和父亲,他认为母亲的早逝是因为赤司家,是因为父亲,也是因为我。
呵,对于他的恨意、利用我的信任获取利益和背后给我捅刀子的行为,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在我有能力的时候反手吞下他的产业,顺便镇压他、收了他当下属。
“你们赤司家的人都是冷血怪物!”我名义上的舅舅在一败涂地的时候,这样吼道。
我并不在意。
我也不能在意。
又不是没有听过更难听的话,辱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表达方式,与他人的称赞一样,我无需在意,我需要重视的是这个经历给予我的宝贵经验。
原来,血缘之间的羁绊真的不牢固,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追求。
被上了一课啊……
父亲是故意的,他是知道那位“舅舅”是什么样的人,才让我去对方手下做事……
事件结束后,我回到赤司宅对此表达感谢,谢谢父亲给我上了极其生动的一课,父亲只是轻描淡写赞了一句,然后让我出去,他要继续工作。
“不打扰父亲工作了,告辞。”都不关心一下我怎么样吗?我心里置气,动作略快地起身。
“你这个回答不合格,你的情绪波动从你的语气泄露出来了。”父亲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眼睛紧紧看着手里的文件。
“……下次不会了。”
“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是赤司财阀的继承人!你的肩膀上承担着赤司家的荣耀,你将来的工作能力关乎着数以千计员工的生计,你不能懈怠!也不容懈怠!征十郎,我对你的期待很高,你可以做得更好!你可以比谁都着期待我的话语,父亲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好的,我不会辜负父亲的期待。”果然,辱骂与称赞是一样的,我无需在意。
“出去吧。”
“是的,父亲,失礼了。”
我走出父亲的书房,关上门,缓步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我停住了。
右拐是去我的书房,我还要处理收购那个男人产业的后续问题,也要向老师请教我这次行动中不妥和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最后写一份分析报告,晚餐前需要呈给父亲。
左拐是去家里的篮球场,我现在想要打球,将心中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思忖片刻,我抬脚往右边的方向走去。
……
那天,我还是打上球了。
在我所有工作处理完毕后,晚上十一点多,我终于有空闲来到篮球场,在这个曾经母亲会陪伴我、看我打球的地方,畅快淋漓打了二十分钟时间的篮球。
然后,在佣人的提醒下,收起篮球去洗漱去睡觉——年幼的身体还在发育期,每天必须保持充足的睡眠,这是规定。
……
想起无聊的记忆了啊,我平静听着那个男人的报告。
直到纯奈出来。
那个男人在纯奈看不到的角度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瞬间,我遍体生寒!我当下拉着纯奈的手离开,走出很远距离后,我警告纯奈远离那个男人。
她不理解但还是答应了我,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却依旧不放心,我决定了给那个男人找点事情做,让他没空做小动作。
接着我和纯奈去泡温泉,纯奈去私人温泉,我去不同楼层的公共温泉。泡完温泉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我们遇到了纯奈姐姐的前未婚夫、也是我认识得人,一条定春。
我不想让别人误会我和纯奈的关系,更不想有不利她名声的绯闻流传起来,于是放弃在酒店吃晚餐的计划,直接带着纯奈回东京,并约好次日一起去骑马约会。
期间,还做了帮她补课的约定。
欸,说好的实验呢?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起这个问题。我第n次提醒自己这只是实验,明天也不是约会,而是继续今天的实验。
我安静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相册,凝视那张在滑雪场拍得雪景照片,心情渐渐平静。然后,我将这张角落里“不小心”拍进纯奈柠檬黄色头盔一小部分的美丽雪景照片,设为手机壁纸,再次欣赏了好几遍那美丽动人的雪景,放下手机,我安心入睡。
第二天出门前,我又反复提醒了自己三遍,并决定时不时地提醒自己去观察、去试探、去总结,总之,他的目的是去正正经经严严肃肃进行实验,不是去约会!
我乘车来到忍足家附近接纯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