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为一素昧平生的少女,而行止反常,实不应是他慕容衍会做之事。

这少女是生得有几分姿色,但生为皇家人的他,自小所见女子,各有姿容,见美人如见过江之鲫,所谓倾城绝色,也见了一些,从未为女色为迷,怎会单单看了她一眼,就反常至此呢?!

在浠水之畔,初见她容颜,心中即莫名一震;

看到她一袭妃裙如血,昏沉不醒,面白似纸,心里刚掠过“她是否死了”的念头,就骤然痛如刀绞,为一个“死”字,一瞬间竟痛得他呼吸难继;

内心惊痛尚未平复时,见侍卫用手触碰她的身体,一股占有欲又自他心底凭空掠起,腾如狂风巨浪,搅得他心潮怒海翻天。

不允许男卫碰她,纵是没根的内监也不行,未带宫女微服出行的他,只能亲自将这少女抱在怀中。

明明依他日常习惯,应该受不了被这湿衣少女,弄污他衣裳,在带她来周宅的路上,他心底也是介意的,可不管理智如何清醒,抱她的两只手,就如黏胶粘在她身上,怎么也放不开,就似……中邪一般。

回想自己种种反常的皇帝,不由皱眉更深,他负手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女,看她几绺乌亮湿发,贴在她失了血色的双颊两侧,愈发显得她容色如雪、菱唇苍白,那在浠水之畔望见她生死不明时,骤然在心中翻绞起的剧烈惊痛,至此刻,似还隐有痛感地往他四肢百骸蔓延,在他看着她这般形容可怜时。

皇帝愈想愈是迷乱不解时,宅内侍女,听周氏吩咐,捧着热水与干净衣裳,垂首入室,预备为榻上少女擦身换衣。

这是大燕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是无人敢赶天子离开的,两名侍女,见天子静立榻旁不动,也不敢多说多问,在屈膝请安后,径手搭在少女身上,要为她除下贴身湿衣。

轻薄妃色纱衣,如云烟拂落肩臂,雪肤香肌初现人前、宛似云破月出的一瞬,长久静伫不动的皇帝,背过身去,大步走出了房门。

门外,傅行成见天子终于出来了,忙迎上前,恭问圣意,“陛下可要换身衣裳?”

身为天子近侍的他,知道天子对日常用物,洁净要求颇高,有时在外散步一阵,风中似有灰尘掠过,天子都要另换衣裳,今日能这般将那少女抱在怀中,真是奇之又奇了。

见天子微一颔首,傅行成立伺候天子至宅中静室更衣,皇帝人换了洁净新衣,心思却没能焕然一新,仍如被换下的衣袍前襟,沾浸了大片深浅水迹,狼藉不堪,凌乱不明。

这样茫然不解而又难以排遣的迷乱,令皇帝想到了不久前的那个深夜。身为天子、可将天下万事权控手中的他,心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在心内再三对之强行压制后,见内监将那换下衣袍收起,似要留带回宫中,径抽刀断水般,微沉声吩咐道:“烧了。”

于是,不久后,携侍捧药而来的周氏,见天子并未如前守在房内榻旁,而是正于庭中静坐用茶、闲赏春景。

因天子待那姑娘特殊,周氏以为天子应该关心那姑娘情形,遂近前禀报说:“……这碗药喂下去,姑娘大概三四个时辰后能醒,只是药效较重,姑娘刚醒时,可能会有些意识不清……”

她说着说着,却见天子似是不耐听她这些话,对那少女昏醒死活,根本不在意。察言观色的周氏,不由渐止了声,悄与天子身后傅行成对视一眼,见他也如她一般,难揣圣意。

圣意难测,而天|行有常,渐韶光分分流逝,黄昏日落,夜沉月出,无边墨色笼罩得深山静宅,如暗夜幽海时,昏睡良久的榻上少女,终于缓缓睁开眼来。

人虽醒了,但因药效与脑伤之故,她意识昏沉迷糊,见自己身处陌生之地,并不知是现实,只以为是在缥缈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