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于是他被束缚了近十年,因为母亲说爱她、阿重说爱她,父亲就那样,却好像也怀揣着期待,一举一动不得不合乎他们的要求,从而在固定的框架里生长着。

他觉得自己是一株草,草籽卡在大石的缝隙里,顽强地活着。

自到太宰这里后,那些感觉消散了大半,终于无人逼迫他活下去,也没有限定生存的方式,这让津岛修治难得松口气,但现在,他似乎与成年人感同身受似的,不管怎样,对方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把他一起拉进了漩涡之中。

理智告诉他自己不应该那么做,情感上却有些不听使唤,津岛修治听见自己问:“她是怎样的人。”

“你有兴趣吗?”成年人又换了个动作,他用手指头绕略长的蓬松额头发,这无疑是女性才会有的举止,他做出来却没什么不适宜的:“我想想看,是那种西洋背景下长大的华族小姐吧,优雅、美丽、像具玩偶,同时……”

“不像人类。”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人类,因此被她亲自孕育出来的我,也被从人格上否定了。”

“你知道她死的时候跟我说什么吗?”

[……]

在经历了良久的沉默之后,津岛修治提问:“什么?”

“她用十分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是个可怜的孩子。”

‘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修治君。’寂小姐倒在血泊中,她的脸是那么清晰,即使过去十几年,午夜梦回时还历历在目,她眼中毫无对死亡的恐惧,以至于在那一刻都十分动人。

‘在我死后,还有什么人能够了解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想到了太宰治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未来,竟然还流了一滴眼泪,同情得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不要追求成为人类了,你不会成功的。’她说,‘跟我一样不好吗?’

“然后她就死啦。”

津岛修治只觉得自己的口鼻都被捂住了,他陷在泥潭里。常人,那些活着的人,拥有人性的人,具有勇气的人,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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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津岛修治自己,他很懦弱,很胆小,需要被爱,想被爱,有人告诉他你要活着,他就不能去死,没有人告诉他你要活着,他就连生存的意义都找不到了。

[我想要活在人群中。]他坐在大宅的游廊上,看院落中来来往往的人,看天空中翱翔的飞鸟,看远处熙熙攘攘的云。

[我想到人群里。]

他坐在阴影中,而其他人活在阳光下。

“!”一枚水果硬糖,忽然被塞进嘴里,是葡萄味的,他不是很喜欢这味道,却也见不得多讨厌,舌头稍微拨弄下,圆球粒就从口腔左侧转移到右侧,它最后落在牙根后面,从外看,他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凸出一小块。

竟然像个孩子了。

“别想太多。”太宰治蹲在他面前,手有一搭没一搭得在他脑袋上揉着。

“你刚才说。”幼童的嗓音有点沙哑,他吞了几口口水才接着说话,“你刚才说,我和谁一模一样?”

“啊,那个。”

太宰治轻描淡写说:“当然是我啊。”

……

“修治君。”

“什么?”

“你刚才看的那本书。”太宰指指《完全**》,“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

“没有太多。”津岛修治一五一十说,“我只是在想,这些自杀手法,作者真的一一证实过了吗?绝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或者扯出医学的幌子,编造出来的吧?”

“大概。”成年人笑着说,“是很少有人在尝试过后,还能活下去的。”

津岛修治说:“那样的话,已经是非人了吧。”

“哎?”

“因为他的生命力,完全不是人类应该有的。”

“怎么会有人无法杀死自己?”他说,“人是很容易被杀死的,尤其是被自己。”

“?”

“你在笑吗,焉岛先生?”[还笑得很高兴。]

“是啊。”太宰治说,“你能这么想太好了。”

……

飞鸟警探打开便当盒。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是典型的居家好男人,三十上下就已在警局升迁,相貌周正,个性沉稳,还烧得一手好菜。飞鸟坚持每日带便当上下班,这在全是单身汉的警局里十分少见。

湛蓝色的大餐盒放在桌上。

“佐佐木,在看什么?”佐佐木是新来的警员,隶属飞鸟的队伍,后者是个好说话的上司,工作时与下属间位阶分明,休息时却能打成一片。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佐佐木被叫破了,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想看看前辈便当里装了什么。”他是个老实人,“出了学生时代后好像就没有看见过这种东西了,不,就算是高中时代我都是面包夹炒面那一派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