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样的人,不是哪样的人?不是怜香惜玉、来者不拒的人吗?
对,他的确不是。可是兰絮仍是不能控制心中的疼痛。
今天的仙子走了,还有明天的仙子。
她兰絮,已经输了。
“小絮。”
再次被临亭唤时,兰絮闭上眼,企图让自己清醒冷静些。
但当她睁开眼时,却猛地发现一件被她忽略的事。
她刚刚只顾着难过,一股脑的就走到这里,竟是现在才发现,今日的天衍宫不太对。
宫里挂出许多白布,布料打成一朵朵白花,每座宫楼的屋檐下挂得都是。
高一点的宫楼更是支起白幡,随风猎猎。
兰絮环顾一圈,神色怔怔,有些吃惊。
再接着,她才发现临亭更过衣,他现在穿得是一件白衣服。完完全全的白色,通身无一丝装饰,连他簪发的簪子都是一支白玉簪,就好似身上覆雪。
他这素净的样子,不正似披麻戴孝吗?
兰絮倒吸一口气,戴孝,为谁戴孝?
只能是他师父端逢神君。
所以,原来今日,是端逢神君的忌日吗?
兰絮心口骤然一阵钝痛,这钝痛来得太猛烈,令她蓦然失语,手足发凉。
紧接着一股愧疚呼啸而来,狠狠撞在她心上。在这份钝痛和愧疚面前,适才的心痛醋意皆被盖过。
兰絮觉得自己好过分,竟然在端逢神君的忌日上,闹自己那点脾气。今日的临亭本就难过,她没有注意到宫里的白幡和他的白衣,还要他分神来哄她。
莫大的自责和愧悔,让兰絮几乎要窒息。她再顾不上刚才的事,颤声问临亭:“今天是……端逢神君的忌日吗?”
临亭道:“是。”
兰絮红了眼眶:“对不起。”
临亭抚摸她的头发,没说什么。
兰絮用法力将自己的东西送去住处,空出来的两手轻轻拥住临亭。她贴到他怀里,娇柔倚着他,轻声道:“对不起……我陪您去为端逢神君上香。”
临亭眼中微微明亮一点,像是黯然深海中隐现星火。他拍拍兰絮:“好。”
兰絮又道:“您稍等片刻,我去更衣。”
临亭颔首。
兰絮很快就换好了衣衫,雪白色的,清冷的麻衣。她将发饰全都拆了,换成一朵白色的花。整个人就是雪地里走出来的,纤柔缥缈。
她再没提别的事,只静静陪着临亭行忌日的种种事宜,陪他去端逢神君的牌位前,焚香叩拜。
晚上就寝时,兰絮问临亭:“端逢神君还有可能聚魂重生吗?”
“怕是不能。”临亭声音虽淡,却仍有一丝难过不胫而走,“师父是**元神而亡,留不下一缕残魂。不在的,便已是不在。世间万灵极少有像情花一族那样,宿命残酷却另有生机。”
兰絮心中沉沉,静默许久。两人间安静而流动着一种哀然,轩窗半开,晚风轻轻打进来,吹动幔帐隐约晃动。
兰絮静静吸一口气,翻过身侧卧,枕在装填丁香豆蔻的枕头上,看着身边的临亭。
临亭大约在追思端逢,他们师徒的过去,兰絮没有参与过,只知道临亭是得遇端逢指点,方有之后的造化。
端逢于他,犹如父亲。
失去父亲的人,纵使再独当一面,于人后也是孤寂残缺的。
父亲以身殉道,临亭追随他的步伐,舍一双眼,从此陷入黑暗,再不得见世间美好。
兰絮忽然自嘲的想,比起临亭独自吞咽的,她那点纠结苦恼,算得了什么?
她总是这样敏感小心,不容易敞开心扉相信一个人。可其实,临亭明明是个值得相信的人啊。
兰絮闭上眼,在心里做下决定。
她睁开眼,挪动身子贴上临亭。在他转头望来时,她顺势在他下颌上亲了下,然后趴到他怀里。
“临亭神君,”她一字一字,说得轻柔,却牙根使劲,更像是说给自己,“天衍宫太空荡了,小絮不想看您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宫殿,守着端逢神君的灵位……小絮陪您。”
临亭胸膛震了下,兰絮感觉到了。她娇柔趴着,侧过头与临亭四目相对。
黑暗里,他空茫茫的双眼,本是黯然的颜色。但此刻,兰絮却从中看到一种光亮,和炽热。
临亭抱紧兰絮。怀里这一团柔软,柔得不像样子。她很脆弱,总是给人一种立不住的软弱感。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主动缠到他怀里,求着他快些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