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主上毕竟九五之尊,周围什么人没有呐,先前遇到的官宦之女陆清莞,前两日山庄的韩家之女当街拦马,那薛家嫡女又要高明许多,眼下已经跟到洛阳,先在洛阳住下来了,若是心里当真有主上,哪里放心一走一年呢。

洛一摇头,只是说,“主母只是记挂九江的田地,九江的百姓。”

洛三几乎要被他气死,“天下自有朝廷大臣去忧心,主上是缺臣子么?主上是缺枕边人,缺心爱之人相伴在侧。”

洛一沉默,洛三叹气,又劝慰他,“你不要生主上的气,心里憋着火呢,惦着念着,耽搁这么久见不着,便是主母来了,只怕还要哄一久,陪上些好话,才能过关,更不要说现在不见人了。”

洛一摇头,“你我本是孤孩,也是大雪天,几乎冻死山里,若非太子出游,捡了我们来,找武艺师父教授读书,习武,还不知是什么样,我怎么会怪主上,没请来主母,的确是我办事不力。”

且这么多年,主上待他们并不薄,洛三提点道,“至多三日,主上肯定提你去问话,你尽量多说一点主母的事,吃的住的怎么样,还好不好,每日做些什么,不回来,是否有回不来的情由,有无说什么时候回来,多说一点,主上会高兴的。”

洛一点头,洛三给他留了药,依旧去当值。

到了洛阳,刘彻便想起那时两人在洛阳遇刺的事来,想起那时她误以为他葬身火海,转身就往火里冲,要陪他一道烧死的情形,不由心绪起伏,想上山去看看,到了河边,桥还未修好,过不去,站在河边,思念越发浓烈,发了酵一样,消耗了他所有的心力,若说她不爱他,她愿意陪他一道赴死,若说她爱他,她却不肯陪伴他,不舍得在他身上花费半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

许是因为他是刘彻,是汉天子,是她眼中必定会有所作为的皇帝,而不是她夫君。

洛一差半步,垂头跟在后头,自是想起了以往的旧事,那时主母还不是太子妃,为主上身受重伤,几乎丢掉了性命。

云驰许是感知到了主人起伏不定的心绪,不安地动着,刘彻攥紧缰绳,声音裹着潮意,“她还好么?身体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

洛一垂首行礼答,“主母还好,瘦了一些,听宁仪说,在九江病了一场,属下到的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刘彻呼吸一滞,“怎么会病了,她身体很好,几乎从不生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几乎牵了马就要走,洛一一拦,才停下,眼睛更红。

洛一一一答了,“主母说是偶感风寒,不打紧,属下到的时候,主母已经好了,药也停了。”

洛一想着洛三的嘱咐,思忖着答,“见到属下的时候,主母很吃惊担心,以为主上出了什么事,听属下说主上一切都好,才放下心来。”

见主上面上似有欢喜色,洛一松了口气,又听问,“她可曾问起朕起居作息,有无问后宫之事。”

洛一迟疑,头埋得更低,“未曾。”

洛三在旁边听了,心里着急,又不能当着主上的面提点,急得大冬天嘴巴里起了几个大燎泡,不能这么答啊兄弟!

果然见主上面色一滞,又问,“没有问起过么,宫中有无新人。”

洛一还是摇头,刘彻勃然大怒,洛三忙劝道,“主母性情宽和,贤德明理,别说她信任主上,便是真有什么人,主母也不会横加干涉的。”

是么,阿娇善妒,如若不在意他纳什么人,那只能说她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刘彻微微咬牙,才制住心里的刺痛,又问,“她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么?”冬日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尤其九江寿春,去年涝灾,这年收成刚刚起来,她挂心些也想得通,许是过了冬日,冰雪消融的时候,她也就回来了。

区区一个冬日,不过三月罢了,他能等。

洛一头埋得更低,“主母说开春北上定陶,归期未定,请主上莫要挂怀。”

洛三忙把信拿出来了。

刘彻微微闭眼,再睁眼时眼里的寒意归于无,接过信筒,再不多言一句,牵了马回洛阳行宫,处理长安城送来的邸报奏疏,书房坐一夜,清晨倦极,沐浴更衣,用了些膳食便睡了,醒来时身侧照旧空荡凉寒,心中空落,看见案桌上搁着的信筒,知是阿娇写给他的那封,起身下了床榻,坐下来前自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

把她这一年来与他的回信都拿出来了,都是每隔三月一封,有时候他多写一些给她,她回的也就多一些,一年来数量并未减少,起居注每日也记录着,开头都是,想你的阿娇至。

刘彻心里念着想你的阿娇几字,心悸酥麻,微微阖眼,拆了信筒,见里面的绢布碎裂了,心中懊恼,展开见里头墨迹晕染,更是后悔,仔细辨认,见她在信里撒娇,眼里不由又带出笑意。

[小病了一场,被宁仪逼着喝了很多苦药,喝完都要喝你让人送来的蜜才好些,这回的云英蜜纯正清香,阿彻还有的话,可以让人送一点去定陶么,有重要的事要去一趟定陶,兴许会需要朝廷协助,到时候再与信与你说,万事珍重,阿彻。]

薄薄一张绢布,容不下多少字,后头有一行墨渍太重,看不出是什么,刘彻翻过绢布的背面,提笔蘸墨,灯台移过来一些,照了又照,勾勒墨迹渗透的痕迹,发觉是两层墨,不是被雪水晕染的,而是书写的时候,写下,又涂抹掉的。

洛一洛三自然没有这样的胆量,原是阿娇写的,不知道写了什么内容,要这样涂抹,许是对他的剖白想念,照阿娇那般别扭的性格,写下只怕也会不好意思,才要涂抹掉。

刘彻越发有兴致,对着漏出来的一点上首和下首,一撇一捺,揣摩描摹,等绘出墨迹,眼底的愉悦尽数散尽,盯着绢帛目光阴鸷。

“主上,洛阳令求见。”

里头无人应,南平等了一会儿,又轻叩门,“主上?”

“备水沐浴。”

刘彻缓缓收了绢帛,合上盒子,沐浴更衣。

洛阳令下令铲雪修桥,带着洛阳城官吏,诚惶诚恐地拜谒说,不知天子驾临,接驾来迟,已在府邑设下宴席,请上赏光移驾。

宴是好宴,美酒佳肴,府里置了无烟碳,温暖如春,便是外头冰天雪地,歌女舞姬们依然春衫单薄,衣袂翩跹。

领舞的一人顾盼生辉,天姿国色。

洛阳令见陛下看歌舞出了神,那舞姬双颊染粉,眼波漾漾,心里乐开了花,让人安排寝房,他这府邸是前朝留下的大宅,精致秀丽,不亚于行宫别管,尤其有一栋烟波楼,本就是早早修建着,招待贵客的,不曾想这就用上了。

刘彻不想回洛阳行馆,洛阳令小心询问是否安歇时,他便说有劳费心了,他在席间未曾饮酒,这时便叫了东方朔,拿了酒回屋喝。

洛阳令却会错了意,下了庭堂就连连同薛钦夸赞,“您这掌上明珠,有胆魄,将来定也是个有造化的。”

薛钦自一双儿女口中知晓此事,兼之女儿有意,便将消息透露给了洛阳令,只要洛阳令宴请陛下,便有机会,他女儿薛舞,这般才貌,也只天下最好的男子才配得。

陛下要饮酒,薛舞便随侍在侧斟酒。

刘彻上了烟波楼,见一貌美女子盈盈一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时阿娇写下的那句话浮上心头,他便想叫这女子留下了。

只是他知自己并非是看上这女子,而是被阿娇气到了,想同阿娇赌气,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他和阿娇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和和美美,倘若他当真与她赌气,那便连这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了。

至少,现在不到那个份上,他不想和她分开,也不想同她有任何一丝的隔阂和误会。

刘彻迟迟不说话,薛舞微垂着的面颊染上绯红色,东方朔正要出言留下她,只听上首的人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出去。”

薛舞脸色一白,身体微微晃动,一双美目里泪光点点,泫然欲泣,此等绝色女子,惹人心怜,东方朔等了一会儿,见天子墨眸里确实无一丝意动,连多看一眼的兴致也无,不由轻叹,朝那女子笑道,“我与陛下在此饮酒歇息,不必姑娘斟酒。”

又给这楼里的婢子们一并赏赐了布帛,金银,都让退下了。

薛舞提着裙摆,恋恋不肯离去,却始终不是歌女舞姬,做不出失礼之事,行礼退下了。

洛三见状,和南平对视一眼,守在门外,一只蚊虫都飞不进来了。

刘彻这才倒酒喝了。

东方朔笑问,“怎么席间旁人敬酒不喝,现在喝了。”

刘彻未言语,只喝了一杯,便不肯再饮了,也不想在这儿多待,让东方朔拟旨,赐下洛阳令丰厚的赏赐,起身回洛阳行宫,回了寝殿,许是因为喝了酒,又许是因为一直想阿娇,身体燥热,无心睡眠,在宽大的床榻上翻过来,滚过去,脑子里都是同她恩爱缠绵的画面,身体紧胀得得疼,越想越难受,只好又沐浴了一回。

不要生她的气,她写了又涂抹了,便说明她依旧介意,心里还有他,如此他便装作没看见便可。

她此去定陶,濮阳,定是有要事。

定陶,濮阳两地,若说有什么共通之处,两地都在浊河两岸,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约莫是浊河泛滥,浊河水一旦泛滥,必定饿殍满地,照她的脾性,不可能明知却放着不管……

这般想着,心就安定平静了许多。

刘彻薄唇紧抿,忽地一笑,提笔写,“久旱,盼甘霖,望归。”

这样,待定陶事了,她总该回来了吧,她若再不回,他只好去见她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