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周奉是护军都尉,总领兵权,比起太尉来,是实打实掌兵之人,许昌急忙劝道,“太皇太后不可,当真出动军队,那就不可收拾了。”

窦太后冷笑,“不动点真格,都以为老太婆好欺负。”

见劝不动,几人只好无奈退下。

晚间,却是皇后拿着先帝赐下的铁卷丹书,亲临廷尉,要赦免两位罪臣,朝内哗然,窦太后气得几乎晕厥过去,发了大火,说哪怕先帝在,也绝不姑息王臧赵绾此等奸宄之徒,不予赦免,它日先帝怪罪,她老太婆自己下地底下去与先帝解释。

李信一直住在廷尉,自然不可能放人,派人将皇后硬请回去了。

刘彻知晓这件事时,已经晚了,铁青着脸到了椒房殿前,连进也不想进去,让洛三去问。

洛三也是生气又莫名,出来先跪下请罪,“丽姝说她只是想着丹书可救人,没有想太多,还请主上赎罪。”

倒不是洛三舍不得她死,而是眼下找不出另外一个,可以替代主母了。

刘彻压住心底的杀意,吩咐守在椒房殿外的侍卫,禁皇后足,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裹着寒意回建章宫。

到第二日,周奉带兵围住长安街,闹事的学子数百人被捕入狱,到处决赵绾王臧时,学子同士兵起冲突,已然闹出了人命。

第二日,赵绾王臧要被押往东市,廷尉府外学子静坐围堵,囚车竟是不能出府,李信下令,在廷尉府中堂处决罪犯。

“还赵大人清白!”

“还帝师清白!”

府兵拦着,学子们依然往里面挤,中门大开,除服披发的王臧赵绾,瞧见外头情形,不免动容。

李信又让人去提两府族亲,狱丞匆匆去来,禀告说两府外有羽林卫在守,人带不出来。

李信冷笑,“不过垂死挣扎尔,也罢,今日便先杀此二贼!”

赵绾王臧听到族亲被护住,皆落下泪来,面朝北面皇宫,磕头叩首。

“愧对陛下恩德,王臧卜世再报!”

言毕,刀斧手手起刀落,削二人首级,鲜血染红台阶,头颅滚地,弃市以示众。

李信本以为,外头羸弱的书生们该被吓哭了,不想群情更是愤懑,哭声,咒骂声,声嘶力竭,又有奔走相告者,赵绾王臧死于廷尉李信、少卿魏都,寺判刘清,护军都尉周奉、寺丞李十数人之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到傍晚,洛阳、渭城、雍州、兴平、蓝田、临潼、泾阳乃至前乾州,都陆续有学子涌入长安城,沸反盈天。

有关王臧、赵绾所犯案件的内情则流入坊间,赵绾之兄赵乐,王臧族亲王行,两人御前状告李信,罗织罪名构陷同僚。

刘彻着丞相许昌、郎中令石建彻查此事。

事情报到东宫,窦太后笑道,“还算他知趣,懂事孝顺,案子交到你们两手里,怎么报上来的,怎么打回去,我看谁能翻出什么水花。”

石建隐隐不安,一夜未眠,想不通参不透,将赵乐、王行以诬告罪关入了大牢。

晚间汲黯建章宫求见时,刘彻正烧布帛,物证的拓本,案件的来龙去脉,刘彻已着人誊抄过一份,让严助、卫青送出宫,交去给东方朔,公孙弘,枚皋、严安几人。

阿娇写的原件,则如数毁了。

人证、物证一出,真相大白,天下哗然,王臧赵绾之冤,震动朝野,震动整个长安城。

公孙弘东方朔等人有心煽动,丞相府、廷尉府、谏议大夫的住处外,都围了学子,里头不少年轻气盛的官宦子弟,到临近处斩,整个廷尉都被堵了起来,整个长安城几乎都停止运转了。

士人闹得厉害,现在翻案证据确凿,哪怕是许昌、石建,也无法视而不见,两人心惊骇然,慌了手脚,看过以后心惊骇然,报到东宫,窦太后勃然色变。

“怎么会,短短不过几日,不是让你们把相关的人都处理干净么?”

“哪里来的王府旧仆,又哪里来的名录!”

窦太后几乎晕厥过去,坐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让人细读了供词来。

许昌面色煞白,“着人去寻时,王府赵府知事的官吏,旧人,一个寻不着,王雄的先令遗嘱,也打算找来毁了,却也是找不到了……”

他说着,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此番前后,倒像是……”

许昌战战兢兢,不敢再说,窦太后却明了他想说什么,此番前后,倒像是提前预料到,做一局,将她引入彀中,廷尉上下,自李信起,数十官员,她新封的丞相许昌、郎中令石建、太常赵周,治栗内吏石要悉数牵扯其中。

窦太后腿软,心发凉,连药碗也端不住,身体哽了哽,就这样惊风,直直倒了过去。

臣僚大惊,长乐宫一阵兵荒马乱,医正来瞧过,施针,灌药,窦太后醒来,靠在榻边,整个人苍老了十几岁,浑浊的眼睛呆滞了好一会儿,勉强定定神。

许昌上前劝慰,“太皇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祖母,又手掌兵权……”

窦太后勉强扯了扯嘴角,她那皇孙岂会不知,所以不动则以,一动,必然名正言顺,占据舆情,她手中捏着虎符,握着诸将诸兵又如何,一动,那就是乱臣贼子,天下必定起而攻之,到时清君侧,师出有名。

好哇,好一手权术。

只怕眼下,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皇太后老了,昏聩了,目无法纪,罗织罪名构陷忠臣良将,小人行径。

往后谁还会听她这个老媪说话,尊重她这个太皇太后,谁还肯替她办事卖命。

窦太后喉咙痒,咳嗽了两声,手里的帕子一捂,竟是忧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了。

许昌素姑等人大惊,窦太后摆摆手,让他们先下去。

外头依然沸沸扬扬,许昌还得去廷尉审案,朝臣们去建章宫求见陛下,请陛下主持大局。

五日后,王臧、赵绾案平反,纠告两人罪案的中大夫张阳、谏议大夫孙迟处东市腰斩,夷三族,廷尉正卿、少卿、少丞、判寺、昭狱官包括李信、刘清、魏都等十数人,削首,没入家财,丞相许昌、郎中令石建,大行令郭期包庇罪犯,幸而未酿成大错,罢官免职。

护军都尉周奉,滋扰生民,罚俸三年。

官封赵绾族弟赵乐郎中令,王臧族兄王行谏议大夫,王臧、赵绾幼子封爵,阖府赐宅,赐地百倾,亲族莫不感激。

赦放被压学子,重开学校、学舌、招学子入皇宫兰台、石渠阁,抄录汉宫藏书,置于长安书舍,天下学子皆可借阅,莫不欢欣。

又以田蚡为丞相,魏其侯窦婴为太尉,庄青瞿御史大夫,韩安国大农令。

严助郎中令,李广卫尉,更名廷尉为大理寺,严安大理寺正卿,公孙弘为太常。

郎中令严助拟定好奏疏,天子请奏问太皇太后,太后撑着病体,勉力了几句,带着大长公主,回避暑山庄养病。

刘彻送祖母亲往避暑山庄,侍疾两日,回长安城时,路过西华山,上山一观,立于山巅,看着远处云山雾海,不由沉沉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到日出西山时,方才慢慢踱步下山去。

回望时,看见山脚刻着少华山字样的碑块,倒是来了兴致,让卫青刀剑划了,“此山巍峨,云海翻涌,好似龙腾出岫,往后不如改名叫翻龙山罢。”

卫青默了一会儿,应声称是,几下便改好了。

朝中气象蔚然一新,便是留有些窦氏,却也战战兢兢,刘彻偶尔相询,莫不应是,刘彻心情大好,朝议后常常召集严助、徐乐等人问策,又广发招贤令,请董仲舒入朝论政献策,到冬十月,还不见阿娇回转,便忍不住写了封圣旨,让洛一亲自去一趟,诏她到洛阳相聚。

阿娇却是大病一场,昏迷了两三日,醒来一直头痛昏沉,两月过去不见好,她身体素来好,几乎没怎么并过,当初在洛阳,受重伤,小半月过去,也都好全了,这回确实病得沉了,人也瘦了一圈。

宁仪熬了药端进来,见她今日好多了,不由跟着松气,“定是累着了,开荒山哪里用得着您跟着去。”

阿娇摇头,她来了才发现,这里山陵是多,但丘陵上并非若有的土都是薄土,反而因为岩石风化,反而很有好些肥沃土地,只是灌溉成问题,阿娇让开坑成梯田,蓄水,保土,增产,再加上茶园的事,从开荒,要管到收成,就有得忙了。

阿娇知道王臧赵绾依旧被处决时,惊讶懊恼,以为洛小八未能赶得及时,后头又过了几月,长安城一番换血似的动荡传来了九江,阿娇也就知晓她头疼的原因了。

按照历史轨迹,建元年赵绾王臧自戕,代表着刘彻新政推行失败。

现在刘彻手中虽无兵权,但窦太后失势,他手握廷尉、少府宫计、大农令,这三处,一处监察百官,代表他对朝廷百官有一定的处置权,少府宫计则是宫廷财政,交给桑弘羊,便是握在他自己手里,大农令原是治栗内吏,手握财政大权,他手里便是暂时没有兵权,也无人敢动他,因为无论哪一种兵都要吃饭,要从刘彻手里讨钱,只要他不再过分触动窦氏一族的利益,祖母短时间不会再过多干涉,想干涉,可能也干涉不动了。

这一役,刘彻不稳的帝位,再难撼动了。

而眼下,他才十八岁,比起上辈子的二十二岁,足足提前了四年,某种程度上说,这算是加快了武帝一朝的进程,所以她的反应才会这样大,甚至于当初在雁门关,围剿匈奴兵,头疼都没有这样剧烈过。

她不知道刘彻是如何调配的,但眼下成这样的格局,他心中必然是舒畅的,她原以为,两份证据送往长安城,他能救下两位大人,往后不至于太被动。

没想到,连祖母都迁避蓝田了。

要是祖母知晓,是她又一次坏了她的大计,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阿娇苦笑,摇摇头,接过药碗,喝完后起身,“我们去山上走走。”

宁仪知道犟不过她,只好拿了大氅来,给她系好,出门却遇见骑马而来的洛一。

阿娇虽是知道刘彻在长安不会有事,看见洛一还是心脏漏跳,快步上前问,“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么?”

洛一上前行礼,抬眼看了好几次,看向宁仪,以目光相询,宁仪要说话,阿娇拦住了,摇头让他起来说话,“偶感风寒,已经好了,不要担心,京中一切可都还好?”

洛一看她面色还好,稍有放心,回禀道,“一切都好,只是主上十分想念主母,让属下来一趟,请主母回洛阳相聚。”

去洛阳,是折中的路了,阿娇微怔,并未立刻应允,领着洛一先回了屋,让宁仪给他准备房间休息,自己坐下来翻翻看洛一送来的信件,瞧见里面还有一张明黄的绢布,上书圣旨,不由失笑。

翻开里面字迹刚毅劲健,铁画银钩,锻炼辗转间深沉冷峻,写的话却软和。

[阿娇,我没碰任何人,没有看旁的女子一眼,你来洛阳与我相见,可好?]

阿娇怔然,拿着绢布坐了好一会儿,才提笔给他回信。:,,.</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