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任由他胡闹,自己睡了一觉,却不想第二日醒来,日上三竿,刘彻也还半依在床榻上,手里拿着竹简,是一本兵书,见她醒来,又凑过来要亲她。
阿娇把他的脑袋推远,拉起被子盖住脸,“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碰过别的女孩,碰过的话,你不要来亲我。”
“父皇身体有恙,我哪里有心思。”刘彻眼里多了些笑意,又低头闹她,“现在可以亲了么?”
他连旁的女子也未多看一眼,倒是她,在雁门关,又是瞧着郅子安的背影发呆,又是为他治伤,本该郅都去处理那徐金,她却怕郅都留有首尾殃及性命,自己去了,惹来这许多的仇家。
那廖江椿与徐金,虽只是雁门郡一个小小的长吏,却赢在军粮上,管着军粮进出,就是个肥差,京官也未必有他们捞到的油水多,上下打点,一层护着一层,牵扯出来的朋党就多了,摘掉了阴山县、紫寺两个过粮要塞,运往匈奴的盐铁也被堵在了关内,断掉的财路,就不止廖家和徐家了。
这也是小小一个长吏,战乱时被就地处决,却有官员联合上书最根本的原因,他接到雁门郡奏报时,立即请旨,八百里加急送往雁门郡,捉拿朋/党,却还是有漏网之鱼。
好在有惊无险,安全回长安来了,刘彻揽着她的腰,将人搂来怀里,安了心,微阖着眼睛,并不多言。
揽着她的手臂很紧,阿娇却是感知到了他的关心,安慰道,“我没事,没受伤,进了郑州后,就没有刺客了。”
刘彻唔了一声,阿娇问道,“舅舅可还好,阿母好么?”
“都好。”
阿娇嗯了一声,又抬头看住他,“听魏其侯说,你把喜欢我,非我不可这件事,昭告天下了,你打算做什么。”
她还是觉得,只为了皇帝舅舅,急忙急火把她召回来这件事很蹊跷。
要哄住她当真不容易,刘彻答得懒散,“左右你不肯嫁给我,拿你做一做挡箭牌,先就这么拖着罢,也在找合心意的世家。”
又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阿娇,你真的不喜欢我,不肯嫁给我么?”
阿娇摇头,这般与他躺在床榻上厮混,说不喜欢是假的,可喜欢她,也不代表她愿意做皇后,那就是一条不归路,她不是怕被废,而是不想在深宫浪费时间了,她想待在雁门,或者汉庭的某一片土地,学以致用,把自己学过的知识都利用上,如果能帮上一点忙,她都会很开心。
此去一趟雁门关,想法倒是有些变了,她不在宫中当太子妃,不是害怕刘彻另外喜欢上旁人,给她带绿帽子,只不过做太子妃已非她心中所想了。
阿娇索性与他明说了,“阿彻,哪怕你承诺,此生只我一人,只爱我一个,只娶我一个,我也不愿意嫁给你了,我有旁的事想做,不是做太子妃。”
她说得认真,并不是开玩笑,刘彻被她气笑了,低头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去了一趟雁门关,心也变野了,连我也看不上了。”
阿娇知道不是要做太子妃,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做起来看看外面的天色,坐起来道,“下次有空再来洛阳玩罢,我们还是快些赶回长安城去,去玩了不太好,让祖母知道你跟我在洛阳玩,那更是了不得,只怕我一去,就要训我一顿。”
刘彻本也未打算在洛阳停留,看她穿衣,把那间金丝软甲拿过来给她穿上了。
阿娇当兵这么多年,见过许多好东西,软甲和锁子甲都是靠坚硬锁扣的力量,阻止刀枪箭矢的刺入,软甲虽然带着个软字,却只是锁扣更细密,有用坚韧的天蚕丝浇筑编织,从材料,制艺都更难得,也就更宝贝了。
“你穿,我不需要,进了郑州以后,就再没刺客了,这个软甲,你留着防身。”
刘彻不与她废话,只上手剥她衣服,阿娇握住他的手,“我穿另外那件就好了,阿彻,你穿这个。”
刘彻不耐,“你要穿别的男人穿过的锁子甲,不穿我给你的?表姐,就算不做太子妃,也不必如此生分。”
阿娇要翻白眼,也说不过他,任由他给她一粒一粒扣上扣子,见他目光渐转深沉,自己也不由红了红脸,抢过外袍自己穿上了,又道,“从见面到现在,你为这个锁子甲,为子安说了多少废话了,做人不要这样斤斤计较的,酸不酸。”
刘彻回想一下,果真像她说的这般,自己同个怨妇也没什么区别了,被她调侃也不生气,失笑道,“你就闹罢。”
他本也未打算在洛阳停留,起来与她一道洗漱过,出了宅院,洛一牵了两匹马来,里头有一匹枣红色的,尾尖和蹄脚都是天然的白色,初初见面时还是一匹小马,这会儿已经很强健了。
“飞雪!”
阿娇惊喜地跑过去,这匹马可是奔波,先是随她一道去并州,后头去江陵,也随宁仪他们来江陵找她,只是她在江陵很少骑马,去雁门关时走得急,也没带它,看样子是被洛一养得很好,比在并州的时候胖了一圈了。
大概是分别的时间有些久,飞雪先是有些挣扎,后头认出了她的气息,声音,也就亲昵地靠过来了,不住嘶鸣着打招呼。
恰好刘彻闲庭信步从里头出来,阿娇笑道,“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刘彻牵了另外一匹,上了马,“去了一趟雁门关,你心都野了,再不把它送过来,你就忘记了。”
阿娇笑了笑,上了马,跟在后头,随她来的禁军先回了长安,后头跟着的是太子近卫,足有一百人,看军械配备,比那些门阀子弟还要精良些,阿娇驱马上前,追上刘彻,从这里到长安城,快马加鞭,也不过两日的光景,她也想阿父阿母他们了。
策马半日,行至洛河西外的西河桥时,阿娇便感知到了不对,桥是石桥,飞雪踏上去后,远处却有箭矢射过来,阿娇认出来是重弩,扎入了桥墩的裂缝中,随着咯吱声响,整个石桥的桥面都在往下坍塌。
阿娇暴喝了一声,“勒马不要过桥!”
“公主!”
阿娇屏息凝神,快马疾驰,踏过裂隙,顺手将旁边两禁卫提掼扔向对岸,宁一宁仪接住,要往这边扑,桥面却是坍到了翻滚的江水中,顷刻间便拉开了三丈远的距离,“公主!”
“驾!”
早已过桥的刘彻勒马回身,心提到了嗓子眼,满目寒霜,却顾不得其它,立刻回马去接她,“阿娇,弃马跳过来,我接住你!”
阿娇不答他,只快马疾驰,踩着落下去的石块,飞雪蹄爪离开石墩后,跃出了两丈余,落在桥对岸,立马长嘶,却又有箭矢密密射过来,阿娇长剑出鞘,荡开破空而来的箭矢,又接住一尾手指粗的弩/箭,看制形,是雁门关制的重弩十石弩,知这伙贼人是冲着她来的,心中震怒。
十石弩杀伤力虽强,却也还不到能射裂桥墩的地步,那桥定是原先便动过手脚了,埋伏在此,就等她来了,刘彻方才却刚刚好从上面过去。
阿娇握着那弩/箭,心中怒极。
刘彻面上阴云密布,见禁卫全被阻隔在了对岸,望着断桥,要过也过不来,知道是自己大意了,又看向那不知死活,让舍马不舍马的女人,脸色更沉,策马过去替她挡开箭矢,“走山林,既然对方有准备,一击不成,前方必定有伏兵。”
宁仪要想办法搭桥,最简单的是伐木,只不过我在明敌在岸,不少兄弟都已经中了毒箭,倒在了地上,中郎将何包吩咐道,“先隐蔽撤退,一队三十人搜山,找出刺客,二队左军,隐到山林里,砍树搭桥,三队,找找附近绕过河流最近的出路。”
河涧很深,便是会水游过去,也上不得岸,再加上他们都是关中来的,十足十的旱鸭子,只能眼看着干着急。
“主上,小心!”
阿娇击开箭矢,知道贼匪是冲她来的,朝刘彻道,“阿彻,你快走,这些人冲我来的,他们并不想伤你。”
刘彻并不与她废话,自己弃了已经重伤的战马,翻身到了阿娇后头,马鞭抽在飞雪身上,勒马往左边林子中窜去,“驾!”
阿娇见他跟上来,心中着急,要翻身到后头,刘彻暴喝道,“你再动来动去,刚才让你跳过来,我们立马走,还多点时间!”
阿娇急红了眼睛,“你是不是疯了,你是太子,你怎么跟过来了。”
后头又呼呼的风声,阿娇侧腿坐在马上,护着马匹,手中箭矢自身旁两颗毒漆树上划过,张弓拉弦,瞄准箭矢击来的方向,连放三箭,放手间只听得几声从远处传来的惨叫声,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如法炮制,再射出三箭,周遭树林渐渐安静下来,密密麻麻的箭矢停歇了。
刘彻倒是忘了生气,赞道,“你这手箭术出神入化,世间难有敌手,不然对方也不会废大力气动手,可惜也是白费心思,那般境况,你不但自己救了自己,还救了两个卫兵,外加一匹马。”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阿娇轻拍了一下他的脸,想着心中发怒,又想骂他,“你是太子,你跟着我涉什么陷,人君就该好好待在长安城,你来洛阳干什么。”
“你骑马走,回了长安,再调大军来救我,我先在丛林里与他们周旋几日。”
刘彻见她虽是满脸怒容,眼睛却是通红了,显然是急的,方才射箭时沉稳得不得了,偏生遇到他的事,就方寸大乱,急得要哭出来。
不管她是为国,为汉庭,还是为他,刘彻都受领了,四下看了看,“先往南边走,往南是江陵府的方向,那是我们的地盘。”
阿娇还要再说话,刘彻打断道,“如今后无退路,你让我往哪里走,我后背受了箭伤,好像是有毒,我已经意识不清楚了,你看着办罢,还有你这马,也中了毒箭,脚下无力,不知道能撑得住几时。”
阿娇急忙给他把脉,见还好,又想绕到后面去,给他看伤口,刘彻拉住她,“做什么。”
“看看是什么毒,尽快把毒吸出来。”
刘彻气她当时那般紧急,却只顾着救人,淡声道,“在屁股上,你也吸。”
阿娇要被他气死,口不择言,“所以说你跟来做什么,跟来也是个拖累!”
“我还没有晕,还听得见,你小心说话。”
当时他用剑挡了一下,那箭矢只是刺破了衣服,擦破了些皮,血见的不多,药性兴许不重,“你好好看看,走哪里合适,切莫走到山崖边,那便是死路一条了。”
见她还是挣扎着要看毒,无奈道,“你脑子是不是生锈了,这马和我种的一样的毒,再者你手中那支,就是我刚才递给你的,你看看不就好了。”
阿娇听了,红了眼眶,深吸着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抹了点箭上的毒药,闻了闻,知道是普通的迷药,不放心又舔了一点尝过,发觉确实是迷药,毒性不强,倒是松了口气,“解毒草药也很好找,等逃得远一些,找到地方,再解毒也不迟,也不知他们是蠢还是心善,要在箭上抹药,不上毒药,放迷药。”
刘彻瞥了怀中的人一眼,她真是,空有学识,却没一点算计,横冲直撞,在外头能活得好好的,全赖这遍地撒金的学识和性格,“除了重弩,你手中的钱粮,前面你送往京城的无烟碳,已经掀起一股风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