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晋江【改错字】

郭舍另外回拨了一千人,守在山阴,算是阿娇的卫兵了。

再过一个时辰,不用信兵来报,也能看见远处狼烟四起,平顶山离山阴县不远,又是夜晚,城楼上甚至能听见喊杀声。

阿娇紧绷着神经,信报兵和斥候每两刻钟来报送一次战况,再加上从雁门关来的,从应县来的,又从隔壁代国来的,在城楼上上下下,连并不担心的宁仪洛小八几人都看出来,公主实在是紧张了。

洛小八劝道,“咱们计划周密,又各有对策,肯定打胜仗,公主莫要紧张。”

阿娇苦笑,她也算身经百战,但真正对上匈奴大军,心里头也还是没底,慌得很。

阿娇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关闭城门,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我们等多布王自投罗网。”

守兵即刻就传令下去了。

多布王出了应县,踌躇满志往雁门关赶,已经算好要抢走多少粮食多少人才肯甘休,路过平顶山时,却又再次遭到了伏击,也是和先前那般相同的远距离重弩,甚至有连弩齐发。

多布王九千兵马再折了三千,马匹几乎全丢失了,他领兵慌忙逃窜,被前后追击,天色完全暗下来前,身侧只余两千兵马了。

待身侧的随兵认出来是山阴县守兵叛变,多布王大怒,也不敢再走原路,和那容易设伏的正路,彻底丢弃了马匹,带着一队亲兵,捡着山林里的小路,一路北上,仓皇逃窜。

阿娇没等来多布王,只是等来了多吉的人头,以及凯旋归来的山阴县守军。

他们脸上并没有对战匈奴的恐惧和慌乱,反而很是兴奋畅快,毕竟愿意当卖国贼,祸害同胞的蛀虫还是少数,阿娇看他们的神色,一直提着的心脏才算彻底放下了。

也是真的高兴,阿娇几步走过去,将郭舍扶起来了,“太好了,打了胜仗!”

阿娇激动,几乎是忍不住笑开来,虽然伤兵众多,挺惨的,但这些伤兵脸上,也挂着和她一样,兴奋开心的笑容。

“是啊,打了胜仗,头一次把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那多布王的马我们也牵回来了,哈哈哈,战利品!”

“打得解气,我杀了两个匈奴兵!”

士兵们都忍不住叽叽喳喳说着,军医们早过来给他们检查伤口,伤的重的先拉去治疗了。

郭舍懊恼,叩首道,“还请公主赎罪,让那多布王逃走了。”

阿娇摇头,让他起来,“毕竟六七千人,很容易走漏消息,你初次调兵出战,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经是有功了。”

郭舍一身血污,惭愧道,“匈奴人战力着实彪悍,阴山守军、郅中尉领着的中路军,以及冯太守率领着的骑兵,三军三路包抄,冯太守还受了重伤,才迫得多布王丢盔弃甲,虽然没有捉住多布王,零零散散却捉到俘虏三千余众,战马包括受伤的,也有三千来匹,其余兽皮,弯刀无数,冯太守和将士们都高兴,连收到消息的百姓们也都开始欢庆了。”

捉到多布王才是关键,但大家看到这么多战利品,又见匈奴人死伤无数,心中解恨,肯定高兴了。

阿娇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大战,虽然面上看着沉稳,其实也紧绷出了一身的汗,听完信报又吩咐道,“也不可掉以轻心,城防巡逻照旧是换班着来,战后容易松懈,更是要百倍警惕匈奴人反扑。”

郭舍领命,这便去安排了。

阿娇长长松了口气,旁边宁仪劝道,“公主,现在可以吃点东西了罢,这一整天了,紧绷着神经,都没敢喊你吃饭。”

洛小八也拍拍胸脯道,“傍晚那会儿,公主直接砍人,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平常多温和的一个人。”

阿娇无奈,军情紧急,尤其是前路设伏,晚上一分钟都不行,再者她始终是个士兵,杀坏人,就是保护自己人,这点道理她还拎得清,对廖江椿徐金这一类蛀虫,也并不需要太客气。

城楼下灯火通明,是冯太守和郅都两军汇合,都往山阴这边过来了,阿娇轻轻舒口气,今日她有胆气这么做,其实是因为,一则她手里有太子金印,见金印如见太子,二则刘彻早先给了她两个暗线,是隔壁代王刘刘登手底下的重臣,她已经去信一封,雁门郡、山阴县一旦出事,此二人会说服代王出兵相助,确保万无一失。

只不过没用上罢了。

不用上也好,太过凶险,非但刘彻那关过不了,家里人肯定也会头疼,催促她快些回去。

阿娇多叮嘱了洛小八一句,“今日的事不得上报,你要是事无巨细的朝太子禀告,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洛小八急了,连声道,“先前的信刚送出去,剩下的再不送了,公主,饶过我这一回罢。”

阿娇哭笑不得,“你每日都送信,这般浪费人力。”

洛小八挠挠头,“也有旁的事,先前太子出巡,就已经在各处安插了斥候驿站,各处都有消息,雁门关这边少,不过是把信送到别的地方,再托转,一起送去长安城,并不费什么事。”

阿娇得了他承诺,丢开不再管了,疾步下了城楼,去接冯太守。

洛小八又唤了一声,递上一封信来,“主上已经加冠了,还送了两个厨子来,擅长做公主喜欢吃的菜,在雁门镇,回去就能看到。”

洛小八本以为公主听了会有些高兴,至少替主上高兴,却不想公主神色怔忪怅然,奇怪问,“公主,怎么了?”

皇帝舅舅本就自知身体不好,才着急着让太子提前加冠,好能直接登基,处理国事,太子加冠,说明皇帝舅舅可能时日无多了。

这几年她和舅舅见得少了,在太子妃一事上有分歧,但自小,舅舅和舅母待她挺好。

阿娇心里发闷,连带战胜匈奴的喜悦都消减不少,下了城楼便问冯太守和郅都,“可有将捷报送去长安城?”

冯太守左肩被弯刀砍伤,如若不是他避得及时,几乎要被削了脑袋去,鲜血已经透红了铠甲,阿娇净了手,给老太守看伤,幸亏有随队的军医先大致止血了。

郅都听得阿娇的问话,微怔,阿娇轻声说,“太子加冠了。”

郅都立刻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低声道,“一会儿便写了折子,先大致陈述一番,派传信兵立刻送往长安城。”

阿娇点头,眼眶酸涩,希望这一场捷报,能让皇帝舅舅有所宽慰罢。

刘启确实在等一封捷报。

每年入冬前,几乎都会与匈奴有战,或大或小,刘启已经看过奏报,九月时匈奴一千骑兵攻入雁门关,冯敬和郅都联手御敌,没让匈奴兵攻进来,但这只是一场小战,会引来匈奴人更凶恶的反扑。

每年冬日都有这么一场,每年入冬他心头都不畅快,这一年听儿子说,肯定能打胜仗,他心中不免也有了期盼,如若能在他死之前,看见匈奴被重创,那么他走得畅快,走得开心,也有一点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捷报迟迟不来。

刘启几乎日日都留在床榻上,喘气就咳,坐起来些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次会赢,我看玄了。”

刘彻让南平去昭阳宫,把那张重弩取来,汉庭诸侯王子弟都好玩弓马,刘启虽是不常去兵营,见这重弩竟能射出百丈去,也不免骇然,又激动,咳得面带潮红。

宦官上前轻抚着他的背顺气,刘启激动得招手,“拿来给我瞧瞧,这是哪里来的。”

刘彻是知晓阿娇预知到了这一场战役,提前部署谋划,又有这样新改进的重弩,匈奴兵不防备,如若还打败仗,那就太不像话了。

刘彻将半人高的弩拿过去,让宦官试了试,手上没劲的,也可用脚踩着拉弓,刘启惊喜不已,问道,“这是何人所做?”

刘彻眸光复杂,“阿娇画了图,郅都请的老匠人,两个月,该是能赶制出不少,这是新武器,射程、杀伤力比先前的箭阵翻出一倍去,听说还有杀伤力更强,多人合作的弩车,此番送来的,肯定是捷报。”

刘启吃惊不已,“阿娇,她一个女孩……”

刘彻亦是苦笑,他自诩了解她,却也不知道她重生的那几世经历过什么,如今脑子里又装了多少让他吃惊的东西。

刘启欣慰,心中又极其震动,兵器不比其它,旁的农耕桑种,需得长年累月,不可能一时见效,兵器却不一样,哪怕只是守城,守住了,那就是守得国门一方安宁。

刘启看着这强弩,不得不感叹一句,“倒不是朕想夸你,而是你这眼光,确实好,亏得阿娇忠君爱国……”

他瞧着这兵器,心思就重了,又体虚得厉害,渴盼那捷报,已然眸光湿润,他是真的想在死前,看一看打败匈奴的捷报。

“父皇当心身体。”

刘彻拿了柞汁,喂给父皇喝了,刘启平了平气息,招手让宦官去传尚书令来拟旨。

刘彻皱眉,“要做什么,先养养精神再做,朝中无甚大事,父皇莫要劳神。”唯一的大事可能就是太后从父皇这要走了虎符,但父皇病重,又极为孝顺,刘彻也不想给他添堵了。

刘启说不动那长长的官话,只吩咐尚书令,内务詹事,“写清楚,册封堂邑侯之女陶七公主陈阿娇为太子妃,吾儿继承大统后,册立为后,终生不得废除,这是朕的遗诏之一,后宫百官,需得谨遵其令。”

殿中无仆从奴婢,三位官员,哪怕是谨小慎微位极人臣的卫绾,也吃惊地抬头,出列有话要说,皆被刘启挡了回去,“朕昨夜有一梦,梦中神仙说,阿娇祥瑞,可保吾儿长命百岁,神仙的话,朕不敢忤逆,你们只管照办便是。”

又嘱托道,“这件事,在吾儿登基为帝之前,谁走漏了消息,诛灭九族,朕也不会放过他,都听到了么?”

谁敢听皇帝说一句,做鬼也不放过你。

卫绾几人便不敢再说话了,照办便是。

旨意拟定后,盖上玺印,刘启亲自看过,没问题,才将这圣旨先收起来,他对生死看得很开,唯一放心不下的,一是匈奴,二是儿子与母亲,怕两人生了嫌隙,他出面解决这件事,虽是偏爱了儿子,但也是为了汉庭好,母亲总会明白他的苦心。

刘彻苦笑,“阿娇并不愿意。”

刘启不悦,“那你不要偷摸着开心,为父做了一回恶人,她这样的人,嫁给谁我都不放心。”

刘彻被看破心思,便也不掩藏,笑着朝父皇作了一个长长的揖,“儿臣谢过父皇苦心了。”

刘启有些得意,他养的儿子这般好,自然也要配世上最好的女子,阿娇便是,他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