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陈臣脑袋悬在脖颈上摇摇欲坠,一路上都在伺机逃跑,太子周围却是围满了精兵暗卫,江州山精兵尚且不能近身,他更不敢轻举妄动,见刘彻坐于马上,长剑上沾满鲜血,知自己已经暴露,心如死灰,倒完全没了顾忌。

“常闻太子学识渊博,诸子百家无不涉猎,不想骑射剑术皆是一流,寻常刺客竟是完全不能近身,哪里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

哪怕他就在近前,也取不了刘彻的性命。

军阵往前推进,喊杀声和刀剑相击的动静完全掩盖在了雨声中,唯有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血水,一路铺满长阶,屯亭里的匪贼连滚带爬地往山上撤退,刘彻长剑入鞘,带起寒光,神色淡淡道,“让陈将军失望了。”

山寨被围前,罗千山正呼呼大睡,中途李才修逃到此处,再要御敌,已经晚了,此一袭,里应外合,俘虏匪贼万余人,直至天明,雨声方歇,刘彻踏进寨厅时,罗千山等十余多大大小小的头目,已经被捆缚羁押起来了。

罗千山抬眼只见众兵簇拥前一人,解了蓑衣,露出里面一身白色文士服,锦绣光华,在这满是血污的庭堂中,闲庭信步,气度清贵,眸深若寒潭,是真正的天家之子,非尘泥可比。

罗千山身壮,杀人如麻,跪得笔直的背却微往里缩了缩,察觉到心底的怯意后,满是络腮胡的糙脸怒涨通红,面皮发紫,看向陈臣时,挣扎扭动着要冲上前,恨不得将对方的肉啃下一块来,“原来是你这二心之臣,胶——”

他话语未尽,脖颈上扎来一支箭,血溅当场,又有连弩射向主位,刘彻挡了,洛一去抓人,寨楼上一黄脸的小兵已经毒发身亡了。

刘彻怒极反笑,环顾一圈,问公孙贺,“李才修逃了么?”

公孙贺和郭宪请罪,“搜过了,李才修为人精滑,想是早早留了退路,乘乱逃了。”

“继续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刘彻让把陈臣押入大牢,私铸钱币涉事者多达两千,和兵俘一起,全部押解入牢,过后再行定罪,郭宪带着人烧了半山,清了寨。

原本半月便能攻下的山头,中途出了岔子,拖了两月有余,算不得多成功,所幸缴获金银财宝无数,能充做来年修筑江陵水渠工事用,过万余罪犯也分放天南地北各处,修补长城的修补长城,挖沟渠的挖沟渠,戍边的戍边。

刘彻看了金银器物名册,心情略好了一些。

只是估摸着再有三日便入江陵城,手臂上的伤药不换了,药也不吃了。

洛一不解,洛二性格沉闷,主上说什么是什么,不爱揣摩,倒是洛小八在贼窝里混了月余,沾染了一身口花花,听洛一说起,一边刷药罐子一边嘿笑说,“主上说不用,就不用,洛一哥你就是不如洛三哥乖觉会来事,你想想,那伤要是再上药,没两日连疤都掉了,公主岂不是不好心疼。”

刘彻正巧进来,听了一脚蹬在他后背,目光幽暗,“你很懂?”

洛小八吓了一跳,爬跳起来,连连告饶求赎罪,又连忙问道,“主上,那叛徒陈臣,主上要不要亲自审。”

罗千山说话有些口音,吐出一个字,不知是胶,还是江,但无论如何,此番就算有陈臣的口供做罪证,也难扳倒,尤其父皇重病的档口,是不想听这些倾轧之事的,大概是谁他心里有数,刘彻吩咐说,“实在不说,就赐他个全尸,送还他的家人罢。”

来日方长,不着急。

洛小八爬起来应了声是。

罗千山和众山头的脑袋都挂在了城墙上,三公里外就是西门布粥的粥蓬,路过的行人噤若寒蝉,并不敢多加妄议。

南军屯营在十里开外的郊野地,刘彻和郭宪周停公孙贺几位将军议定好抚恤赏罚,先带了洛一几个往南门去看安置流民的屋舍,出了城门见烈日下一女子正立在窑前。

刘彻勒马。

洛一顺着自家主上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女子未着幕离,穿着简单的素色青衣,肤色莹白,身姿清绝,微挽着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皓白如玉,微风晃动着一头秀发,侧颜精致清丽,此刻正微侧首和匠人说着什么,略点头。

似是察觉到这边有人,回首时,明眸善睐,顾盼流萤,似有仙人之姿。

卫子夫虽不知来人是谁,但看少年人气度非凡人,服了服身体,垂眸退到了一边,心叹江陵地界,也有这等俊美不俗的人物,和寻常飞扬跋扈不知疾愁的公侯子弟完全不同,心下倒有些不自觉的欢喜,自出了平阳侯府,得了自由,天地都广阔了很多,心性已大不比从前了。

洛九看着,却眼熟,半响认出来是长安城的婢子,心下吃惊,当初看画像是个美人,但画像不及本人百分之一,乍一看完全看不出来。

洛九和陶七公主熟,对陶七公主很有好感,这会儿微提了提缰绳,马蹄惊动了旁边大宛良马,刘彻看向高地上一个个建起来的窑洞,“走罢。”

洛九心里有些打突,洛一看他神色有异,落后多问了一句。

洛九比了个卫字,洛一顿时紧绷了神色,洛小八看懂了,和洛九说手语:她怎么会在这儿?

洛九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头,洛小八又问:主上认出来了么?

洛九又摇头,不知道。

几人心里都不太舒服,刘彻是微服,看一看各处都有安居,入城先去探望了受重伤的章清老将军,回江陵府却没找到阿娇,问圆月说是去了松林县,在那改田辅助农事。

刘彻心情不虞,也不休息,牵了马要去松林县,出门碰上卫青和一女子说话,正是午时在南门碰到的那一个。

刘彻立刻便意识到这是谁了,脸色奇差。

卫青带着家姊上前见礼,刘彻点头示意过,接过缰绳,上马往松林去了。

洛三和兄弟们打了招呼,又朝卫子夫行礼,“既然卫小郎回来了,属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就回去和公主复命。”

卫子夫侧身让礼,待洛三的身形也消失在街头,忍不住问了弟弟一句,“那就是太子么?”

卫青点头,他话少,却心思通透,知道平阳公主将阿姊送来是什么意思,也清楚阿姊的为人,承诺道,“将来阿青定能让阿姊风光出嫁个好郎君。”

卫子夫笑了笑,并未言明刚才在南城外,她曾经和太子有过一面之缘。

“阿姊……阿姊,走这边,江陵城有家学馆,是蜀中文翁学馆在江陵的分馆,陶七公主牵线搭桥出资出力建的,有男子书院,也有女子书院,弟弟想带阿姊去看看。”

“阿姊?”

卫青说着,走出去几步,见阿姊依然站在原处,走回去,微蹙了眉,太子人中龙凤,样貌,武功文学,都与其它皇子不同,风采夺目,长安城里多少闺阁女子芳心暗落,少年慕爱,但旁人或许可,他姐弟两人尤为不可。

卫子夫回神,心中怅然,歉然地看向弟弟,“是要去学馆么?阿姊也正有此意。”

卫青见她神色如常,略微安心,姐弟俩细说着家里的情况,再不提太子之事。

刘彻一路飞马疾驰出了城,脸色冰寒,到城郊水亭,坐下来才叫了洛三来问话,“不是让你护公主安全么?怎么不在她身边,偏在一个婢子面前鞍前马后,你是太子的暗卫,什么时候轮到你看护区区一个婢子了。”

他一反常态,喜怒无常,洛三低头请罪,“盖因此女领了安顿流民,布粥施惠的职,又因生得貌美,不便行走乡野,公主言此女是卫小郎的亲眷,要好生照看,故让属下随候照看。”

江陵城的官员都死绝了,要让一女子顶做此事。

刘彻听了心中越怒,他是动了真怒,掌心拍在案桌上,杯盏里的果浆柞酒溅了一地,也不喝了,起身牵了马,快马加鞭往松林去了。

洛三都不明白他发哪样子火,洛小八把人拉起来,悄声问,“午间我们出城,看见了这女君,怎么那时不见你。”

洛三更莫名,“窑炉火焰不够,我替卫女君去请老匠人了,回来听卫兵说起,猜你们是回来了,就催着女君回城了。”

洛九问更年长的洛一,“主上这是看上了,还是没看上。”

洛一正想说主上的事莫要猜度,让赶紧上马,免得主上落单出岔子,那头绝尘而去的人折返回来,下了马,单独将洛一,洛九,洛小二,洛小八叫到了旁边,不言语,目光沉沉,只来回踱步。

四人不明所以,被看得发憷,只得行礼,告罪。

刘彻没让他们起来,心情烦躁,问道,“今日午时,你们看见了什么?”

洛一猜可能与那女君有关,自在江陵府门前碰见卫青与卫家那婢子,自家主上脸色便很不好看了。

洛一拿不准,所以未开口。

洛小八口直心快,解释说,“主上是不是误会了,那是卫青的阿姊,亲的,和卫青是姐弟关系,没有龌龊。”

洛三洛九听了,头埋得更低。

刘彻听完,却是勃然大怒,一脚便将旁边的案几踹倒在了地上,“那婢子与卫青什么关系,与我何干。”

洛九心思活络,脑子转得快,试探着回禀了一句,“午间南门口遇见这婢子正帮工,属下几个都觉得这女子天人之姿,仙女下凡,失神驻足良久,太子目不斜视,不为美色所惑。”

刘彻睥着他,冷静下来后心绪平稳了很多,“也不必说谎,本太子确实只看了一眼,虽觉此女绝色,却并无杂念,见了公主只管实话回禀,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原本就没什么,几人都是纳罕。

刘彻让洛一回去安排,“你暗中将那婢子处理干净——”

他话未说完,想起卫青,又顿住,烦躁地在酒亭里踱步,半响天光西斜,才眉带郁色地另有吩咐,“洛一你回去传令,便说家眷不便随军启程,安排禁军先将各将士官员亲眷婢子全都先一步送回长安城,照先前的惯例安置,即刻启程。”

将士官员下属,含纳了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卫女君,几人听着安排,心里都落下了一块大石,什么亲事不亲事的他们不关心,但希望主母就是陶七公主,主上和公主和和美美的。

安排妥当后,心里淤堵着的脏污好似散了一些,刘彻沉沉吐了口气,握着腰侧的小玉雕,心境渐渐安稳下来,复又上马,启程前复又叮嘱了一遍,“便说我一眼没看,都记住了么?”

四人齐齐点头,“属下们都记下了,主上放心。”

他好似才放心了似的,扬鞭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