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晋江【改错字】

雁门镇渡过了宁静安和的两个月,又因为陶七公主手底下工事多,每日农闲,或者放羊路上,捡一些石块回来,做饭的时候放在火里烧一烧,烧出白色的石块,就能拿去府衙处换粮食。

去帮着修筑城防工事,背背砖,拌拌土,哪怕是九岁十岁的孩童,都能帮着挑水做活。

都是好的粟米,不掺麸糠,非但关内的雁门镇活过来了,便是关外凉城、平城、中陵、朔县的百姓们也都赶过来做活,一时间雁门镇上生机勃勃,店铺也开门了,每日热闹非凡。

能有个赚钱吃饭的地方,只要肯下苦工,就能赚到饭钱,人也渐渐恢复了生气,街面上贩夫走卒来来往往,有些热闹起来了。

阿娇才刚刚从雁门关下来,在山脊上修建长城也有些讲究,不是三合土往地上一堆,就能稳稳当当摆在那儿了。

阿娇如果说找持力层,工匠人听不懂,但她给出范围,往下挖土,一丈半范围内要是找不到着力的石块,就用砂石土换填,她也解释不清楚深浅基础,直接划定了条形基础的尺寸,每隔十丈左右,让墙壁分出半个拇指宽的缝隙,工匠们总说全部连在一起后才好,但听阿娇的话以后,新竖起来的城墙开裂就很少了,几乎肉眼不太看得见裂缝了。

两个月过去,雁门关上二十二个哨所,才刚刚换建好一个,这是个漫长、费时费力的工程,慢慢建罢。

下山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三两个老农牧民围坐在榆钱树下,石桌上摆了大宛的米酒浓汤,忙碌一日,正闲闲笑谈着,小孩子穿着破衣烂衫,却全然不知忧愁,举着竹蜻蜓,你追我赶地跑出跑进,稚嫩清亮的童音撒在街面上,无论是欢声笑语,还是追打哭闹,都透出股宁静安和来。

“是陶七公主,是公主来了!”

有小孩子认出来,笑着呼喊,众人纷纷过来问好,有那胆子大的商贩,就问道,“公主,俺是平城人,俺媳妇是定襄安陶人,什么时候把咱们也变成关内人,不想做关外人了。”

定襄,盐泽、强阴,武周,在雁门郡北部,跨过去不远,就是匈奴的大草原,好些地方甚至直接和匈奴人有混居,无山川山脉做屏障,是遭受匈奴劫掠最严重的地方。

阿娇回道,“会的,以后在国界线上,挖出一条河来,河里面栽满尖刺,匈奴人只要敢过来,就让他们掉到深沟里,被刺扎死。”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欢呼起来,好似这等事当真会发生一般,阿娇心里轻叹,倘若不彻底打败匈奴,不像上辈子那般,将匈奴打得俯首帖耳,不敢来犯,如何修得起这护国河来。

她这般说,只是一种愿景罢了。

阿娇道,“回去时与乡亲们说,暂且搬到关内来住,做了活,肯定就有吃的,房子再建着了,也有得住的。”

大家伙都应着,又拿出家里好吃的瓜果饼子来,要给阿娇,阿娇知这些都是各家舍不得吃的东西,笑着摇摇手,也不接。

宁仪叹道,“来了雁门关,膝盖都弯得少了,在长安城时,常常走几步便遇到了当官的,都得行礼,到了雁门关,礼数少了很多,反而自在。”

“咣当——咣当——”

阿娇正欲说话,突兀尖锐又刺耳的敲锣声打破了街道上的安平宁静,阿娇转身,盯着北边城门,心道来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报!匈奴率大军来袭!”

“报!匈奴率大军来袭!速速撤离!”

“是匈奴兵来了!”

角楼上狼烟滚滚,急促的锣鼓声和嘶哑尖利的喊声中包裹着巨大的恐惧,方才还安和的街道一瞬间混乱起来,全都往南边跑。

“关城门!关城门!”

“数万的匈奴兵!”

刚才说话的众人见阿娇还站在一边,急急道,“公主快躲一躲罢,匈奴兵不好惹,上次是侥幸胜了,这次看这四处燃起的浓烟,想来是数量比往常多许多,还是躲一躲的好。”

阿娇道了谢,让他们往南门撤退。

“公羊先生到!”

后头有急促却整齐的兵马声,公羊呺带着四百兵士,布甲,士兵腰间悬着箭篓子,背上背着弓,手里还拿着长缨枪和长刀,分成两道,喊道,“都不要挤,拿了东西过来站好,我等护送大家扯往新兴郡!”

宁仪赞道,“这次士兵反应好快,有他们安稳民心,排定次序,也避免一路上慌乱,抱头鼠窜,反而不知往何处去。”

阿娇朝公羊呺点点头,自己和宁仪各自接过一匹马,往繁寺去。

应县,汪陶粮仓。

这处粮仓建在应县城郊十五里处的一山坳平谷中,往后退百丈是山谷高峰,四面开阔,一旦有敌袭,很快就能发现。

冯敬亲自镇守应县,此时看见远处善无方向冒起的浓烟,着令全军,警惕戒备。

涂钦知今日这一计,已经准备两月有余,还是心中忐忑,“匈奴兵会上钩么?”

营帐的案桌上摆放着巨大的舆图,这是陶七公主昔年让人打听着绘制的,雁门郡里九县,哪里是山,哪里是水,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山、水、村舍,都有明确的比例标识,一旦熟悉这一整套的舆图体系,看着这张地图,便好似整个人立在半空中,俯瞰整个雁门郡,连脚程都可以根据距离测算得清清楚楚。

冯敬在应县这地方指了指。

应县处于雁门郡偏东,虽有几乎人家,但一路从善无到应县,中间荒山梁川居多,匈奴兵长年也不往这边劫掠,如果来了,必定就是冲着应县粮仓来的。

冯敬神色肃然,沉吟道,“如若匈奴不走应县,照旧还是要闯雁门关,我等率军取道山阴,断了他的后路,给匈奴来个前后夹击,让他有来无回。”

他们即是提早知道匈奴兵要来,如若不提前做些准备,岂不是白白浪费良机。

涂钦应了声是,心中稍定,又与左成、周平几位将军商量过,各自原地待命。

不一会儿有信报兵疾马来报,“报太守,匈奴兵自丰镇,强阴一路南下,长驱直入,过武州,往雁门关去了!”

涂钦焦急道,“这是去雁门关了,雁门关虽有郅中尉镇守,但只有两万兵马,如何是三万匈奴铁骑的对手,冯太守,我们速速回援罢!”

左成与周平也请求走素寺,过十九哨所,直入雁门关关内。

冯敬与匈奴作战多年,很明确地知道,粮食才是匈奴人最终要的东西,这两月来陶七公主带粮食来的消息三岁小儿皆知,祸水东引,这粮仓摆在这里,就能吸引匈奴人的目光。

但匈奴人定然也不是傻的。

冯敬下令道,“关闭应县城门,谁也不许进出,左将军周平,你点兵两百,让应县城中的百姓换上兵服,从罗汉山山脊走,骑马,抗雁门郡太守旗,鸣锣吹号着赶路,往雁门关内疾驰,切记,盯紧了,不可让人走漏消息!”

这是惑敌之计,也是诱敌深入。

周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南面山路上便有马蹄声震,烟尘滚滚,又都穿着兵服,拿着武器,骑兵也多,隔得远了,根本看不出究竟是兵是民。

多布王勒马远望,见汉人雁门关与东边应县都燃起了狼烟,地面传来马匹奔袭的震动,笑道,“这回就让冯敬死在雁门关,以后看谁还敢来雁门关当太守,谁还要做那爱国护国的大英雄!”

多布王年四十,裹着厚实的兽皮衣,黑卷发,虽是年四十,却未留髯,面上干干净净,身强力壮,声如洪钟。

旁边的多吉也笑道,“若非那公主是匈奴的灾星,倒不如把她掳掠来,一则享受美人,二则让冯敬拿她的粮食来换,岂不是省事很多。”

多布王冷笑,“那女子武艺强悍,又有一手解毒术,你待要怎么拿?”

语毕,也不再多说,兵分两路,一路八千人马,由多吉率领,攻往雁门关,他则带着余下两万人,往应县奔袭而去。

冯敬让旗令兵发号军令,两侧山谷上,粮仓左右两边的哨所回廊上,皆有回应,翁中捉鳖,只待强鱼上钩。

前方斥候军报一刻钟一回复,这次来时,连报兵脸上都带着惊惧,“两万多兵马,往应县来了,快则半个时辰,慢则一个时辰,必到此处山谷。”

竟是当真来了!

两万兵马。

这是真正的战场厮杀,左成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冯敬神色却全无变化,沉着冷静,“第一阵列,准备!”

涂钦立在哨所上,心脏也跟着那马蹄声,一下一下沉重急促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把重弩,弓弦已经上紧,三发连弩,从望山瞄准前面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兵,尤其领头一骁勇大汉,到全军进入百丈内,拉动机扩,箭矢破空而去时,立刻暴喝道,“放箭!”

重弩队自哨所上翻出来,有八石重弩,三人一小队,一人装箭,一人上弦,一人发射,这是单人弩,弩车从正门城楼上射出的箭矢,有一杆红缨枪粗,需得三人拉玄,射出去后能将马匹横穿定死在地上!

多布王弯刀击飞迎面扑来的三支弓箭,定睛看去,却是从哨所处射出来的,手指粗的长弩刺过来,多布王马术了得,勒马避开,身后亲随的马匹却被钉进了双眼,侧翻在地,那马匹血流如注,挣扎发狂,铁蹄踩踏,竟是将两个兄弟的脑浆肠子给踩出来了。

“多狼!”

多布王大骇,旋即暴喝道,“上盾!”

只一瞬间,早已是死伤过半,鲜血淋漓了。

冯敬一直在城楼上观战,左成侯在旁边,听凭调遣,看那重弩射穿匈奴人厚实的兽皮,顷刻毙命,心脏受到了极大的震颤,如若只是远战,有了这重弩,正面对决,对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