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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聚会永远都是聊天、喝酒,喝醉以后一些人做一些蠢事,我没那么喜欢热闹,之所以参加就是为了不动脑子地说一些胡话,像是吃甜食,脆皮蛋糕的第一口,高碳水带给人最直接的多巴胺刺激。

混在喧浮的人群中,可以让我短暂地忘记一些事情。

我只记得那晚比平常更吵闹,先是有人告白,朋友变情人俗套又喜闻乐见的戏码,之后有人喝得半醉玩游戏,不知怎么踢爆了出轨事实,现场瞬间变狗血电视剧,当事人双方一个声泪俱下一个义愤填膺……

我在半醉半醒间离开房间,到阳台去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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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过很多次恋爱,约会或者电话,永远过时不候。

分手时,我常被控诉的也是这一点——怨妇这个词是不合适的,会理所当然使用这个词语的人,一定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因为觉得受了不公正待遇而喋喋不休、怨气冲天时的样子有多么令人发噱。

对此,我对他们的“交代”始终只有一个说法: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错过。

真正的故事不因为漏接一个电话而不会发生。

但不知不觉间,我等了程一水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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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去工作室见我,等他会议途中的一则短信,等他清醒时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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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在等待一支蜡烛,究竟什么时候会熄灭。

我抽着烟,拿出手机,点开跟程一水的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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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则黑底白字的讣告,就在我刷新的第一瞬间,跳到了我眼前。

有人在找我。

屋内的那片喧哗里,传来谁急切喊我名字的声音……

我说“来了”,掐了烟,将手机锁屏,朝着那片金色的、靡靡的浮光走去。

我没看到地上那对吵翻的情侣摔烂的酒瓶,光滑大理石地板上,酒液泼了一地。

滑倒时一阵天旋地转,有人惊慌地围过来。

我闭上了眼睛,又抬臂挡住了所有的浮光。

因为没有道别,程一水从我人生中的消失,不像是死亡,更像是一滴水汇入海洋的下落不明。

/

新学期我没有去注册。

三月份我递交了休学申请。

我住在南京我妈的房子里,她常年在外,偶尔落脚,那房子于她更像是个旅店。

即便我已成年,休学申请学校仍然坚持要求家长签名。

我妈问我为什么休学,我说状态不好,论文没写出来,想缓缓再说。

她的语气里有觉得我不省心的责备,但除此之外却没有多作过问,因为过问势必意味着要介入、要负责。

她讨厌麻烦。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顿晚饭,随意点的夏威夷披萨。

她递给我签好了字的休学申请书,问我需不需要她在家里多留几天。

我说不用。

她问我休学期间打算做点什么,我说不知道,外出散散心吧。

她适时地拿出手机往我的卡里转了一笔钱,说,要是不够就跟我说。

我说,好。

漫长时光中我已经学会了怎么跟我父母相处,识时务地收下他们的金钱弥补,是一种让彼此都不尴尬的美德。

我送她到门口,再见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照顾好自己。

她可能不相信那一刻我是真心实意,当是普通寒暄地那样听过,挥挥手便走了。

隔天早上起床,桌上还放着昨晚没吃完的披萨,油污渗透了纸盒。我拿了一片,隔夜的菠萝酸透了。

冷腻的食物不消化,我跪在马桶前将其吐得一干二净。

主治医生要求我每周去见她一面,给我开药,布置一些任务,要求我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汇报完成进度。

比如,一周内至少做一次扫除,或者给自己买一束花,或者读完半本书,杂志也行,哪怕是没营养的时尚杂志。

她还建议我养宠物,被我一口否决,不负责任的人不适合养宠物。我的生活已经乱七八糟,我不能让其他生命的生活也变得乱七八糟。

药物让人昏昏沉沉,昼夜彻底颠倒,我在凌晨五点才能入睡,下午三点醒来。

医生布置的任务,我常常忘记,或者提不起一点精神完成,只在每次去见她之前忽然想起,然后草草敷衍。

医生说,很好,至少你还想着赶DDL。

我说,好冷的笑话。

我没有告诉医生,我觉得这些任务可能没用,尤其是买花。

那些花我常常忘了换水,直到它们枯萎,而花瓶里的水散发一股腐烂沤臭的气息。

那会让我觉得,我也正在清醒地腐烂。

大约是在四月末,我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里的人自称是律师,受程一水生前的委托,处理一些遗产方面的事。

我好像已经有一万年没有听过那个名字。

约在楼下附近的咖啡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穿一身正装,很有职业可信度。

律师同我打招呼,问我喝点什么,我只要了一杯柠檬水。

我靠坐着单人沙发,两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漫不经心地看他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份一份的文件,总结宣读。

大抵很长时间没有跟我主治医生以外的人打交道,文字和语言都有一种陌生的隔膜感。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了律师的话:

程一水将他的那栋工作室,以及他全部的建筑设计手稿都无偿赠送给了我。除此之外,他还在美国佩尔斯顿长租了一栋公寓,是他当时做第一个项目时居住的地方。他跟房东打过招呼,将承租人变更为我了的名字。

律师拿出了另一个纸袋,那里面是门禁卡和钥匙,还有程一水用来保存设计手稿的保险柜的钥匙。

他递过来几份文件,“如果周小姐您已经知情并同意交接,请在这几个地方签字。”

“如果我不签呢?”

律师有些愕然,“这些条款程先生设立了两年的有效期,如果两年以后,周小姐仍然不同意接收,一部分会被无偿捐赠,一部分会根据法律,由程先生的女儿继承。”

我说:“那就先放着吧。”

/

高朗问:“你为什么不要?至少在我看来,这些东西很有纪念意义。”

为什么。

因为在那个当下,程一水留给我这些东西,简直是想置我于死地。

他总能知道,如何精准地置我于死地。

他凭什么死了以后,还要这样理直气壮地打扰我的人生。

/

六月我回了一趟学校。

很长时间没在白天活动,夏日的阳光让我觉得刺眼极了,整个人好似正在融化。

回学校是为了跟清嘉见一面。

预定学院毕业典礼的日子,她一定会在。

我进门的瞬间,正在化妆和试穿学士服的室友们停住动作,而后齐刷刷看向清嘉。

我开门见山,对清嘉说想跟她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