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呆萌儿子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始皇托以重任与扶苏了。

事实上,连李斯都很意外始皇的变化,以前的始皇是压着扶苏的,绝对不容谮越与置疑,因为不喜他的政见不同,还将他打发到了边关去。

而现在,俨然是要封太子和分权与扶苏的节奏。

也真是奇葩,始皇是什么人,什么性子,李斯再清楚不过。然而现在的始皇,他的确是有些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这个转变,他看不清,所以更加审慎,唯恐会跟不上始皇的转变步伐,而落得与赵高一样的下场。

李斯被敲打过,现在是真的半点的杂念也不敢有。

他知道始皇脑子里清明的很,更知道始皇接下来会做什么。因为李斯只是让来打听的大臣们都回去了,只要他们安心做事,少掺合陛下的决断和宫里的事情。

当然了,他也敲打一番底下的大臣们,将陛下交代下来的纸给做好,同时做好收尾工作。

比如发动民夫修的阿房宫之类的全部烂尾了,烂尾就烂尾吧,不修也就不修了吧,但是,这些民夫若是处理不好,始皇特意叮嘱过的,如果还出了问题,可都是他这个丞相背锅。

李斯只要一想到到时候做不好,始皇便会怀疑他这个丞相只有灭六国之智,却无治国之能,借此把他撤换掉,李斯一想就心塞死了,便死死的盯着。

做丞相久了,谁不恋权?!

李斯私心本就重,他就更恋权了。

当然了,做明君,尤其是天下第一皇左右手是很累的,巨累的。

要不然就是能力不行。信么?!秦国人才济济,要是自己能力跟不上,执行能力太差劲,始皇要换掉他,能补上来的,排着队。

因此李斯也就半点不敢懈怠,在位置都汲汲可危的时候,他哪还能有精力再去想与扶苏之间的政见分歧,以及旧怨?!

况且,现在始皇竭力培养扶苏,他非迎上去作对,他真的不敢!

李斯虽自认是天下第一相,然而大佬在上,大老板是始皇这样级别的,他还真的挺怂,其实!

所以扶苏醒的时候,看到宫人抬进来的奏折,也是骇了一跳,道:“怎会抬至于此?放错了地方吧?!”

“并无。”宫人道:“此是陛下吩咐,叫长公子先批阅,叫陛下过目即可,若有不可,陛下自会发回来与长公子纠正,或商议再定夺。若是过了两重,便直接发回宫外各处执行了。”

扶苏怔怔的道:“这,这……”

“长公子还请早些批阅吧,”宫人道:“陛下晚饭之前一定要批阅完的,如今除非天大的兵事,或是灾情,否则奏折一律不留到晚饭以后,陛下现在除非难以决断的事才会过夜,一般的奏折,也就当天批完当下就下放了,效率很高。”

宫人见他不敢置信的样子,道:“陛下让公子先批个大概来,晚饭前批完再抬到陛下宫中去,还叫公子去一道用饭。”

扶苏见宫人如此笃笃,只得坐了下来,呆呆的,开始翻了来看,他到底有些束手束脚,不大放得开,因此十分审慎,也不怎么敢批阅,因此批的很慢。

主要还是不习惯,心理上有一种震惊和迷茫,完全不知所措,以及安排等。

正批着,始皇慢慢的笃步过来了。

宫人大喇喇的跪了一票。

扶苏也要跪,始皇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跪,道:“父子之间,无外人在时,无需如此,以后自在一些。无妨。”

扶苏有点不自在,却还是行了礼,道:“父亲是君,礼不可废,儿子不能不行臣子之礼。”

始皇见他如此,也就罢了。

算了,他本性如此,他要行礼才自在就让他行礼吧,以后大臣们见了,也不会挑长子的毛病,不然光一项无礼于君这一项,就叫人头疼的了。

“以后早间随朕上朝,你班列于臣子之首,朝毕,你可自行安排诸事,只是用饭要回正殿用,以后用餐,都与朕一道。”始皇道:“午后你先批折,批完了再抬过来,朕再过目一遍既可,午饭后你也可自行安排诸事,晚饭与朕一道用,晚饭以后呢,与朕谈心。有事说。以后每日都是这个安排。”

晚饭后谈心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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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扶苏也不敢问呢,一头雾水着呢,便道:“是。”

“自由安排的时间里,文,武皆不可废。”始皇道:“另外你除了过目奏折以外,臣子之中大事,也需你领首,你自去问李斯,以后一并处理朝中之事。”

扶苏更蒙了,只能道:“是!”

始皇看他这恭谨有余,亲密不足的样子,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便道:“算了,以后日子长了,你多理理事,便对整个朝廷有个系统的认识,如今也不必急于一时!”

说罢,便回正殿去了,一面走一面还嘱咐,道:“尽快批,今天批不完,也早点抬过来,先吃晚饭,再补批也无妨。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扶苏送出来,目送始皇远去后才坐到席子上继续批折子。

宫人低声道:“公子,陛下今日第二次来公子寝殿了。”

扶苏愕然,宫人继续道:“公子休息时,陛下来过一次。可见陛下如今甚为想念长公子。”

扶苏怔了怔,握着笔的手微顿了顿。

人间至苦是贪嗔痴。扶苏稳了稳心神,不可胡思乱想,心生妄念。可是,身为儿子,是可以感动和高兴的吧?!

说来可笑,生为秦公子,也是压抑的,苦不能说苦,喜不能说喜,悲甚至都不能说悲。否则就是辜负了师者的教育。扶苏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可还是心生愉悦。

这几乎是身为儿子的本能。

虽然,他回到咸阳宫,一切都还是蒙着的。

正说着,宫人已经将他在宫外府中的物品都抬进来了,手脚轻轻的,似乎都有他常用之物,约是怕他不习惯宫中的一切新物。这份细心,倒叫扶苏惊讶。

外面太阳缓缓要落山了,他不敢再分心,继续批起奏折来。因为赶时间,倒是批的快了些。

晚饭之前终于批完了。

然后就抬到了始皇的正殿,扶苏自然也跟着去了,始皇看着他行了礼,便叫他坐了。

扶苏依旧很拘谨,而且因为奏折的事,一则怕谮越,二则怕批的不好,让始皇失望,所以可以想象他的脸色。

始皇看了他一眼,心想相处这种事真的急不来,有些时候言语真的很苍白,你现在说一堆话告诉他,我就是想与你增进父子感情,也许扶苏还会想多,以为始皇要算计他还是弄他之类的。因为帝王有时候说的与做的,根本就是反的。

扶苏有主见,而且很有政治敏锐度,他不是不懂,他是懂,而不谮越。

所以始皇也不与他说什么,也罢了。相处着以后就知道了。

这个事情,真的急不来。

父子之间的情份,也不是一日能增进千里的。

只是看着他如此守礼,始皇也是心里发酸的。

若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也许人老了,再加上放下了很多傲慢的心态,反倒平和了不少,竟羡慕起雍正父子之情来,以及小老太的舐犊情深来。

也罢了,慢慢来吧,有儿子在身边,总归是好的。

“先坐了吃饭。”始皇淡淡的道。

扶苏坐了下来,似乎有点不安,道:“父亲,儿子批的只恐有错失之处,父亲还是要多看一下方好,倘若有不好之处,儿子便改。今日竟因此而晚了,倒耽误了平常父亲的作息。”

“无妨,晚饭后朕再看一看就行。”始皇道:“你也无需不安,以后都按这个章程来。时日久了,不用朕说,经历事,多长见识,才能知全国的郡县诸事,能及时掌握更多的事。也能有助你及时处理政务。”

扶苏听着竟有隐隐的交代给他之意,便道:“儿子惶恐。”

“朕老了。在沙丘,差点出意外,大难不死一次之后,朕总是想,若是当时出意外,这秦国天下当如何是好?!因此急诏你回来,放在身边,以备不测。朕若无事,你帮着朕处理政务,你也该替朕担些重务了,朕若有事,也不至于像在沙丘之时那般的惶恐,无所依靠,唯恐有失!”始皇道:“如今你回来,朕才安心。以后宫里有你,宫中朝中,还有外事,都有你分担,朕便心安。扶苏。朕虽是天子,一国之君,然而朕也并非没有怕处。那个时候,怕的是江山无人继承,怕有闪失,怕你不在身侧,会有重重意外。以前是朕太自负,如今,却悟出来,不得不多为承嗣之事多想一想,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只需安心,帮着朕吧,有意见也说出来,咱们参考合计,无需事事战战兢兢。父子血缘,本是同根,无论你有多不相信,朕,终究是认可你的。”

扶苏心中一酸,眼眶竟红了。

这是第一次始皇对他肯定,也是第一次始皇谈心交心,肯说出一个君王的惶恐来。

原来,父亲也会有无依无靠的时候。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的新鲜,而又复杂。

扶苏看着始皇,想说儿子愿意成为你的依靠。始皇也等着他说出来。

可是,这孩子,终究还是太过守礼,也许是怕这话有歧义,终究只是濡沫的看着始皇,一个字都未表达出来。

始皇心里虽失望,但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