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知道他与扶苏有隙, 政见极不同,也就是说, 要他与扶苏相互配合, 把事做好, 若是他配合不好, 就换个人做丞相。这明显是要公然立公子扶苏为太子之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极不赞同扶苏政见的始皇,现在也思考到仁政的重要性了,竟然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改法。
这些变化, 李斯之前是半点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这些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可是现在始皇说的如此明白, 他也须得投始皇所好!
说白了, 将也好,相也好,都是皇帝手中的刀, 刀若用不顺手, 是可以换的。而刀,最好是不能违拗圣意。否则离下台的日子也不远了。
“臣谨唯陛下圣命是从。陛下若要变法, 臣可取一个章程与陛下商议决策。”李斯道。
才能, 李斯是丁点不缺,这个人是真的天纵之才。
“李卿之能,朕自信任。”始皇定了定, 良久,又淡淡的道:“李斯以为,能为相者,最大的基础是什么?!”
李斯道:“才能?!”
“错了……”始皇道:“是胸怀。若无胸怀,私心迟早盖过公心,一切所为,终究有限。”
李斯愕住了,陛下的意思,他的能力还不够,还没达到始皇心目中的标准。
“做丞相,需要公心,大公无私,更需要无偏无党,既大公又无偏无党,何人可伤,何人可废?!”始皇淡淡的道:“朕素来知晓你与扶苏有隙……”
这下子李斯的汗是真的如浆子一下流下来了。
这个时候,他要是再听不明白始皇的敲打和提点,就真的是糊涂了。
“臣辜负陛下对臣的厚爱,”李斯泣道:“臣太有私心。不配为相。”
“李卿的才能是有的,”始皇道:“只是新的时代开始,能不能适应时代,还需要更多的东西,不止是才能。”
“陛下,多谢陛下不放弃臣,臣做错过很多事情,陛下却并没有诛杀臣,臣,臣多谢陛下厚爱,”李斯哭道。
“惜汝之才,恨汝以私。”始皇道:“待扶苏回,你与他共同辅政变法事宜!”
“是!”李斯应了。是啊,做丞相,只要做到大公,便不会生怯,只要无偏无党,便是他不得新君的喜欢,他也不怕!
始皇这是提点他,终究还是不舍将他杀掉或直接废弃的。
因此李斯表决心道:“臣定尽臣之才,为陛下效忠,为天下效力。”
“扶苏仁太过,而汝苛太过,两者取其中,最好。”始皇道:“以后多有较量,有你这样的人在,扶苏也会得到教育与教训,最快的成长。朕要废重刑,宽仁天下万民,松税法,与民休养生息。”
废重刑,轻税,李斯听明白重点了。
“传诏下去,今日起,秦宫用度削减一半,所有无关御外敌之工事,全部暂停。”始皇道。
李斯万万料不到,始皇有如此大的决心,便道:“阿房宫,骊山等全部停了吗?!”
“停掉,放民回原藉,并三年无税,”始皇道:“以后采选民女也全停,包括朕的陵墓寝葬,全部停止!皆还以回原藉,三年无税!李斯,朕要令行禁止,谁敢私敛钱币,谁敢无故伤黎庶小民,皆行大辟。”
李斯道:“是!”
赵高死了,始皇吓到了他,惊到了他,也敲打了他,同时也提点了他,给了又一次机会!
李斯不敢不听。他知道,如果此事做好了,以后这将是他为相之天下第一。
李斯一向也勤于政事,也算兢兢业业的,稍微私心重了些,只要轿正,他是最好的相。
因此,始皇亲下阶将他从席上扶了起来,道:“莫辜负朕之厚望,如果李卿要扶苏的敬重,用自己的能力与本事,叫他心服。扶苏虽仁太过,终究无私。”
李斯鼻子一酸,道:“是!”
“去吧……”始皇道。
李斯捧着纸,道:“臣一定办好所有之事!”
他退下去了。
始皇看了一会殿上的坐席,突然有点心痒那雍正的坐椅之类的,唔,先秦还用古礼与旧制,尤其是这还与以往似的,脱靴上殿啥的。而雍正那好像都不了,他们都坐椅子,高高的,人往里一坐,还真不同。
怪舒服。
后世的皇帝果然好享受。
他扫了扫自己的宫殿,好像有点简陋了。没什么家具。
而林觅是带着一本武书和一盒月饼醒来的,说实话李眨亭乍然看到醒了的老娘手上各拿了两样东西,那心里的惊骇真的没法说。
大约是梦里寻仙去了。
“月饼,先收着,中秋吃,只说是你买的。”小老太先将月饼盒子收了,免得胡氏见了多问,又将书与他,道:“好不容易找着这本,是普通人练的,你看看,不要急功近利,先悟悟看行不行!若是不识的字,去问你三弟妹,或是问翠儿。”
李延亭郑重的收了过来,翻看了看,多数是图,但前面也有心法,他翻看良久,才慢慢的郑重的放到了怀里,珍而重之的道:“娘,多谢娘!”
“母子之间谢什么?”林觅道:“你有志气,你希望大狗子也有志气,我都明白。这般也好,这般也好,有你护着你,领着他,带着他,我总是放心的。”
李延亭红着眼睛点点头,道:“对娘除了说谢,竟一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声谢罢了。”
顿了一会,抚了抚大狗子,道:“不管如何,总得,总得安顿好了才能放心,不然以后都闭不上眼睛。他这个样子,不敢叫娶妻,害了他,也害了旁人。不敢叫上山,怕他遇着野兽,无法脱身,连个帮衬也没有,因他是个傻子,便是与旁的猎户合作,也难,更不敢叫在村里一直流浪着,最怕的便是,他被人蒙骗,被人所欺,家人也护不了他一辈子。倒不如出去走走,村里的人总是有限,我好带他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如果大狗子有幸,可以结识一些真正有义的友人,以后有友人帮衬着,照应着,却是好的……”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朋友多知心,”林觅在前世也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在那里并没有结识到像样的朋友,后来回城里上了高中,后来又上了大学,她才结识了真正值得交一辈子心的友人。
世界很大,而世间的缘份,不知散落何方,遇到了是幸运,遇不到,便是命。
“我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出息,至少能自力更生,不被人欺,有三五个知交好友,这一辈子,便是值了。”李延亭道。
李延亭因是猎户,常年在外行走,这周边的所有的山,他都上去过,当然深山是不可能一个人去的,都是与别的合得来的猎户合作,一并上深山的。猎了猎物,看力大小来均分,见者有份。
然后出山卖皮子和猎物的时候,也是各大城镇的奔走,与镖局的人也有认识的,与常年贩货的人也有认识的,有时候将皮子直接卖给他们,价格更高些,有些是直接运到京城去卖给贵人的,因此收的也高,当然了,这个机遇得碰。正好碰到了他们要上京,那就正好了。
这些年,李延亭不说认识五湖四海的人,至少,他是朋友遍布都是的,当然了,真正可信任,可托付后背的,还是只有那么几个猎户,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可是像李延寿等这样的村民,一辈子也未必知道什么叫朋友,什么叫友情。
他所认识的人中,多数都是村民,亲戚,当然了,这叫邻里关系,当然也是友善的,比如遇着事了,指着他们帮个手,那是妥妥的。
多数人,都是像李延寿这般过的,他们并不知道,也看不到外面的人,和外面还有的世界。
他们一辈子只在这些关系里过一生,纠缠一生的。
李延亭说的,林觅都懂,她看着大狗子,道:“大狗子啊,你有这个爹,这一辈子也值了。”
李延亭一听,眼睛就润了。
“好好养着,待好了再走,”林觅道。
李延亭点了点头,道:“娘,你回屋歇着吧,不用守着了,我和大狗子没事了。”
看他这精神头,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林觅便放了心,道:“那我回屋歇了,这几天,腰还真的疼。心也悬着很啊。没事我就放心了。”
李延亭看她起了身,道:“娘一定要长命百岁。以后大狗子孝敬你。”一定要活到那时候啊。等大狗子能立得住了,儿子就能来身边孝敬娘的时候。
“好,好,一定长命百岁,我不长命百岁,谁能长命百岁?”林觅乐呵呵的回屋去了。
李延亭看着娘的背影,怔怔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叫娘操心,还不能孝顺娘,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大约为长者,都是记挂着小辈的吧,如同娘让他如意,而他也不舍得让大狗子这一辈子在村里不明不白的稀里糊涂一样。
不问尊长问前程。是儿子不孝。
他看着大狗子,大狗子呓语喃喃:“孙悟空,我要去找孙悟空……”
李延亭抚抚他的背,看他也没事了,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终究是舍不得自己这一身射猎的手艺,舍不得猎户的户藉。舍不得他的弓,他的箭,他的大狗子。他记着自己越过高山的志向,这一生,他希望大狗子也能习到真正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林觅回了屋,翠儿已经点了火盆,叫屋子里暖起来了。老骨头老腿的是真的觉着冷,尤其是北方,寒空气来的早,才中秋边上呢,就觉得冷嗖嗖的了。
翠儿和果儿却觉得热,这两丫头到底是小孩子,生命力旺盛,身上热乎着呢。
因此林觅便笑道:“虽觉着热,也别脱太多衣裳,仔细着了凉,我这边热,你去帘子后边去吧。那边凉快些。”
“不妨事,”翠儿腻着她,道:“奶看看我这个绣工,还能过得去吗?!”
林觅拿过来看看,便笑乐了,道:“算过得去了,能用。”
翠儿便有些沮丧,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个,还是见不得人的。”
“你绣这个做啥?”林觅笑道:“只要用的人不介意,心意便到了,有个什么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