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海城也算是寄人篱下,可景惊涛夫妇两个待聂小小也有如上宾,身边少?个看了生烦的金守疆,聂小小觉得日子过得清净不少?。
可好日子向来是不长久的,很快金守疆便派了人来,接她去新筑好的石城团聚。
聂小小自然是拒绝不了,便只能随之上了马车,去了东浮州西境山腹间的石城。
这一次,金守疆并没有亲自来接她,只是派来两名丫鬟来伺候着。
聂小小扶着腰杆,挺着大肚子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入城不久便听闻了一件事——金守疆近几日纳了个妾室。
以她的性子,金守疆原以为她会大闹一场,未免正面冲突,所以金守疆没有亲自来接她,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聂小小非但没有吵闹,甚至连纳的妾室是谁都没有问。
金守疆原本还有几分愧悔,可知道这样的结果,竟觉几分恼怒。
聂小小似乎从未把他挂上心?过,即便他与她的孩子快要出世,他与她还像是陌生人一样,之间永远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深壑。
若不是念着聂小小腹中的孩儿,金守疆今日定要去问个清楚,聂小小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对她而言到底算个
什么?深吸了几口气后,金守疆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罢了,她若喜欢这样与他相处一世,那便随她好了。
他只庆幸,他在修筑栈道这些日子救下了那个姑娘,她性情温婉,从不拂逆金守疆半句,虽说是个身份低贱的异族姑娘,可容貌清丽,越看越觉得比聂小小还要可爱。
聂小小不珍惜的,自有姑娘珍惜。
金守疆想到她,心?间便觉酣甜,这是在聂小小那里得不到的温情。
“二夫人采药回来了么?”金守疆问向身边的小兵。
这姑娘除了性情温婉之外,还有一点也是金守疆看重的,便是她以采药为生,对山中药草颇是熟悉,这几日还医好了不少?军中生病的将?士。
“回将?军,已经回来了,她去了大夫人那边请安。”小兵如实回答。
金守疆皱了皱眉,聂小小都不在乎他纳妾,想必也不会为难他的妾室吧。
“将?军要去那边看看么?”小兵提醒金守疆。
金守疆摆手?道:“罢了,于情于理,二夫人都应该去请安。”今日的栈道工程尚未完成,金守疆想着聂小小应该不会做过分的事,便选择了作罢,带着兵继续去修筑栈道。
聂小小已经怀胎八月有余,成日只觉困顿,也懒得理金守疆在城中养其他女人的事,便想着先在榻上小憩片刻。
“大夫人,二夫人来请安了。”丫鬟轻轻叩门。
“不见。”聂小小冷声回道。
她还没去找这狐媚子的茬,她竟先送上门来了,也是胆子不小。
丫鬟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端着茶汤地二夫人——今日她不是异族打扮,换上了大梁女子的常服襦裙,发髻上只簪着一支木簪子,显得极是素雅。
她微微低首,此时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二夫人还是回去吧,大夫人一路辛苦,这会儿定是乏了。”丫鬟小声劝道。
“正因为姐姐一路辛苦,又有身孕,所以我今日必须要见到姐姐,我才安心?。”她微微抬眼,对着丫鬟眯眼轻笑,温柔的声音徐徐说着,“我就在这儿等着,不会擅自入内吵扰姐姐的,你们放心。”
聂小小蹙眉,这女人在这儿等着事小,可金守疆知道了,以他那宠爱的劲头,晚上只怕要为
了这个女人与她争执一番。
她确实很累,不想再牵扯这些破事。
“进?来吧。”聂小小缓缓坐起,倦怠地看着那个温柔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好看的姑娘,皮肤吹弹可破,雪腻如脂,体态婀娜,哪怕只穿了一袭常服,也难掩她与生俱来的美艳。
这样的姑娘做妾,未免可惜了。
聂小小看着她,忽然出了神。
那姑娘抬眼对上了她的眸子,眸底隐有笑意,只听她柔声道:“姐姐这几日定是觉得倦乏吧?”
聂小小回神愕了一下,“你说什么?”
那姑娘放下茶汤,坐到了聂小小身边,探上了她的手?腕,“情志郁结,阳气不生,再这样下去,身子迟早要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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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小错愕看她,“你还会诊脉?”
“我只会简单的诊脉,毕竟我只是个挖药姑娘。”那姑娘笑了笑。
“我还是头一回看见长那么好看的挖药姑娘。”聂小小半信半疑她说的话。
那姑娘笑意更浓了几分,“姐姐这是在夸我?”语声亲切,竟不见半点生分。
聂小小不得不承认,这姑娘说话好听,语气温柔,无论再生气的人,到了她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甚至,她身上还有一股宁神的药香味。
聂小小喜欢这个药香味,也有点喜欢这个初见的妾室,觉察了这点,她更觉金守疆面目可憎,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值得当好人家的正妻,竟被金守疆糟蹋来做了妾。
“你叫什么名字?”聂小小问道。
那姑娘笑而不语,只是牵过聂小小的手?,抚平她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写着——猗猗。
“这两个字怎么念?”聂小小自小习武,并没有读多少?书,寻常书信还算可以看得通畅,可这些复杂些的字,她就不认得了。
“猗猗。”猗猗眸光明亮,又在她掌心?写了一个“一”字,“音同一。”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一笔画拂过聂小小掌心?,竟像在她掌心?挠了一下痒痒。她顺势抚上了聂小小的指腹茧印,温声道:“我知道有种草药,煮之成汤,用来泡洗茧子,可以让肌肤变得柔滑一些。”
聂小小连忙缩手,沉声道:“我是习武之人,
不必像闺阁少?女一样,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的。”说完,她的身子往边上微微一斜,拉开了她与猗猗的距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不需要你的药汤。”
猗猗轻笑,“姐姐误会我了,我是想说,若是姐姐手?里的茧子柔滑一些,以后摸孩儿的脸,孩儿也不会觉得难受。”说着,她往聂小小隆起的腹部看了一眼,“应该快足月了吧。”
聂小小欲言又止。
猗猗却站了起来,亲手奉上茶汤,“这里面有解乏提气的药材,不苦的。”
聂小小迟疑地看着她。
“那我先喝一口,姐姐不要嫌弃。”猗猗低头将?茶汤捧到唇边,刚欲当着聂小小的面喝一口,却被聂小小按住了。
聂小小并不是怀疑她会对这个孩子下手?,她只是不明白,身为妾室最该讨好的不该是夫君么,这般待她好,又能从她这个正妻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你不必这般对我的。”
“难道妻妾非要为男人斗个你死我活才算天经地义?”
猗猗的这个问题聂小小答不上来,于她看来,女人为男人斗个你死我活是蠢人才会做的傻事,相互伤害的是女人,男人却乐得享受这种被人争抢的骄傲感。
“女子之间多些怜爱,少?些猜忌,不好么?”猗猗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像是一支小箭扎入了聂小小的心?间,“连年打仗,你们大梁的百姓过不好,我们异族的百姓也过不好,难道两国百姓就做不得朋友了?我尊重姐姐,真心?想与姐姐交好,姐姐现下可以不接受,反正日久见人心,姐姐迟早会把我当一家人的……哎。”
聂小小这次很干脆,端起了茶汤,仰头便喝了个干净,“我也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你待我好,我便也待你好,何必为个男人争个面红耳赤?”
猗猗忍笑看她,并不说话。
聂小小愕然道:“你笑什么?”
“姐姐笑起来很好看。”猗猗答道。
“我笑了?”聂小小明明记得,方才她没有笑。
猗猗点头,“笑了。”说着,她用手指将?自己的嘴角往上一扬,“像……这样的。”
“胡说,哪有那么难看?”聂小小忍俊不禁,这是她嫁给金守疆以来,第一次由心的欢
笑。她悄悄地看着猗猗的脸庞,越看越觉得她生得温婉,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的那种温婉。
想到金守疆那个莽夫,聂小小竟然有些心?疼猗猗,她放下了茶碗,牵住她的手?,“猗猗,是他逼你嫁的么?”
猗猗摇头,“将?军救了我的命,书上常说,当以身相许。”
“读书读傻了么?”
“我的阿爹阿娘都不在了,这些年来就我一个人住在山中,所以难得有个人肯给我一个家,我又是异族出身,能嫁给将?军已经比许多异族姐妹的命都好了。”
聂小小静默片刻,紧了紧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瘦得厉害,不禁抬手捏了捏她的肩头,只觉骨头硌人,“这身子骨单薄了些……我教你些强身健体的练气法门吧?”
“阿妈说,不可以只受人恩惠不还礼。”说着,猗猗试探地问道,“姐姐,不如我教你些诗文吧,以后你还可以教给你的小娃娃。”
聂小小最怕学的就是诗文,可瞧见猗猗那真诚的模样,她却不好得拒绝,“就一首。”
“好,一首。”猗猗高?兴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