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拣择过的?”大概是无聊,裴英随口问了一句。
那婢女并不怕生,应该说陈嫣身边受过条理的婢女性格多种多样,但大多数都是大方得体的,很少有怕生畏缩的。这和陈嫣待她们宽和有关,在固定的规矩之外,她是不怎么拘束这些女孩子的。
此时听裴英这样说,立刻点头道:“自然是拣择过的...还说是采买来最上等的...这也太不堪使用了!若是在栌山,这样的炭火如何进得了翁主的院子...不过翁主在栌山改用火炕后,炭火本就用的少了。”
婢女继续絮絮叨叨:“翁主使得炭火用的是早早选定的好木头,烧透之后能有金玉之声,只有这样才是烧的好的!然后选哪木筷长短的,使小箩筐封好,送到院子里来才是。”
看着如今用的东西,婢女发自内心道:“翁主如今要用这些东西度日,这可怎么办呢...前几日几个姐姐还在商议冬日各种用度,好多翁主常用的普通物件都不能得,实在是、实在是...”
这婢女年纪小,裴英见她眼泪汪汪,似乎真委屈的不行的样子。
不一会儿这婢女就出去了,裴英觉得很有意思,总觉得通过这些人可以了解到陈嫣更多的不同——这些人恐怕很难想到,用稍差一些的东西都难以接受的主人,曾经扮作商贾家女郎,吃粗鄙食物,夜间抱一把剑守夜,防着贼人暗害。
陈嫣此时正在挑拣冬日用的一些器具,讨论着怎么过新年。那种精益求精的‘刁钻劲儿’让裴英想了很多,低低地垂着眼睛,他有的时候觉得陈嫣真是和他很相像了...好的日子他们可以过的悠然自得,差的日子他们也可以过的安之若素。
不过和他不同,陈嫣身上各种矛盾反差还多的很...越是矛盾,就越是让他想要投注更多注意力上去,他总是这样,遇到研究不透彻的难题就越想要钻进去。
正在此时,桑弘羊走了进来,陈嫣见他似乎刚忙了一场,便让人给他倒一碗蜜水。他三两下喝了,道:“阿嫣,栌山那边送了东西来,都是捎带海船来的,港口转运了马车...倒有不少,你自去看看罢!”
桑弘羊这里传了消息回齐地,晓得陈嫣跑到会稽来了的人有限,但总是有几个的。晓得她现在安全抵达会稽,心里安宁了一半。心刚放下来,生存问题不用担忧了,就开始担忧陈嫣的生活问题,怕她在会稽过的不舒服。
于是宋飞熊串通了栌山庄园的大总管——桑弘羊离开齐地的时候从栌山庄园带了那么多婢女走,自然是和大总管通过气的...最后送了格外齐全的东西来。
宋飞熊在没有桑弘羊的时候其实是个很妥帖、很温和的姑娘,幼时丧母,她很早就打理自己和父亲宋高的生活了,说她是一个仔细人一点儿也不为过。而第五总管这位大总管就更不必说了,他打理栌山庄园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丝疏漏,此时安排给陈嫣的东西,必定是一针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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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也是如此,从栌山庄园送来的东西各色各样,可算是解了陈嫣这边的燃眉之急。唯一的问题是栌山庄园送的太多了,桑弘羊在会稽置的这处宅邸其实并不算小,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也绝称不上大。此时大量的东西送过来,再加上一起送来的又一批人,真有些局促的感觉。
桑弘羊从栌山庄园带了一批奴婢来,但当时想的是应急,人数有限。这回陈嫣明白这是要在会稽呆一段时间了,至少得明年开春才会决定下一步行动——栌山庄园那边的第五管事,还有宋飞熊等人生怕陈嫣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借着送东西的机会,也安排了一批人过来。
陈嫣听说又送了人过来,也只得苦笑摇头:“会稽这边宅邸窄的很,且这边也无有栌山庄园那边许多活计,这又是何必。”
几个婢女中领头的安慰陈嫣:“翁主怎如此说呢,只我等几人顶什么用?前几日给上下做冬衣,翁主从不让外面做这个,都是婢女来做...我等手艺比不上平日服侍在翁主身边的几位姐姐,也只能勉力细做罢了。若是无人来助手,怕翁主今岁冬衣要比往年...这怎能行呢?”
“出门在外,不必讲究那些。”陈嫣本想解释说自己什么日子都可以过,能有好东西自然是享受好东西,但日子差一重就差一重呗,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执念。只是转念一想,真要这么说了,这些女孩恐怕也不能理解,便拿出了一个她们更能理解和接受的说法。
只不过这婢女却道:“奴婢们所做的已是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的了,实在无法再减一等...”
话语中带着一丝委屈——没办法,她们从小的学习内容就是侍奉人,再准确一点儿说就是侍奉陈嫣,所以其中的标准是很高的。现在她们已经是按照最低标准来了,如果再低,这就超出她们曾经的常识了,有些人甚至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嫣能说什么呢,最终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和气地安慰几句,让她们不必担心。然后就去安排栌山庄园那边来的人,想必一路舟车劳顿,他们也是人困马乏了,得好好梳洗休憩一番。
除了其中领头的一个小管事,其他人的进一步安排都是第二天才做的。
首先叫来了那领头小管事,叫他来主要是为了获得情报。果然,除了一些官面文章,他还带来了信件,上面有陈嫣最关心的、长安那边的消息。
迅速查阅了一遍,这次并不是密码文字。其中较大篇幅说的都是送过来的人和物,表示事急从权,只能如此简陋安排,翁主若有委屈之处,请罪云云。陈嫣当然不在乎这个,所以只是晃了一眼,飞快地往下看,直到说到长安那边,这才放慢了速度。
长安那边确实派人去过齐地!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嫣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不过想到自己现在藏在会稽,又觉得没什么的了。
陈嫣在长安消失了,长安那位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竟是不打算追究的样子。然而陈嫣又很了解对方,他或许真的对陈嫣有一些特别,不愿意就此毁了陈嫣,反而还替她遮掩,但要说就此放手了,那是不可能的。
刘彻的性格其实是很执拗的,从小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他总要想方设法去做到。待到他当了皇帝,所谓皇帝,唯我独尊而已,这执拗就更加顽强了。陈嫣估计,短时间内刘彻是绝不会放手的,私底下寻访她可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