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宁舒照常去学校上课,在校门口听见有人叫她,转头看见是孙晓倩。
孙晓倩追上宁舒,先扫了一眼她的胸, 很遗憾, 她没穿束胸, 不能扒了。
孙晓倩把手上的烤红薯从中间掰开, 递给宁舒一半:“对了,你们班那个吕卉卉,就因为低血糖被送到医务室两次的那个女孩。”
宁舒吃了口红薯:“怎么了?”
孙晓倩说道:“我看她脸色不太正常, 没有血色。”
宁舒:“她不是低血糖吗,低血糖的人都脸色都不太好。”
孙晓倩边走边说道:“一般的人低血糖, 眩晕的感觉缓过去之后,脸色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吕卉卉好像不是,她脸色一直都不太好。”
宁舒皱了下眉。
孙晓倩继续说道:“学校的医务室条件有限, 建议让她父母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没事自然是最好的。”
宁舒点了下头:“好。”
孙晓倩转头看了看宁舒:“你的脸色怎么也不太好?”
宁舒:“昨天晚上没睡好。”地上不知哪个学生掉了一支铅笔, 宁舒没看见,踩在了上面,差点摔倒。
到了教高三教学楼下,孙晓倩看着宁舒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不放心:“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找我聊聊。”她除了是校医,还拿过心理咨询资格证书。
宁舒笑了笑:“好。”
两人一个朝教学楼走去, 一个往校医务室去了。
宁舒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停下脚步, 转头喊了孙晓倩一声:“孙老师。”
孙晓倩转身看着宁舒,脸上笑容温柔,声音也很温和:“你说。”
宁舒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孙晓倩笑了起来:“我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孩子。”
她当然知道宁舒的意思,刚才只是在开玩笑,又答道:“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宁舒点了下头:“嗯,挺好的。”
她突然又问:“你穿秋裤了吗?”
孙晓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笑了一下:“当然穿了,不然腿能这么粗吗。”她要是不穿,她妈得拿着秋裤追到学校,把她关在医务室里扒下她的裤子,亲手帮她穿上。
这话孙晓倩只在心里想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她早意识到宁舒的家庭不太对劲了。
宁舒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我也穿了,我穿秋裤了,我妈让我穿的。”
说完,神情有点木然地转过身,往教学楼走去。
早自习之后,宁舒接到了吕卉卉妈妈的电话。
吕妈妈在电话里很是着急:“宁老师,吕卉卉去上学了吗,我一早去她卧室,发现她人不在房间,打她电话关机。”
宁舒:“她没有来上学。”
吕妈妈觉得宁舒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听起来好像有点僵硬,应该是生气了,想想也能理解,是她家孩子逃课在先,给老师惹了麻烦。
吕妈妈礼貌道:“那麻烦一下宁老师,卉卉如果去了学校,请您打电话告诉我一下,家里人都很担心。”
一直到中午,吕卉卉杳无音讯,吕家人报了警,警察还来了学校,调取了学校大门的监控,吕卉卉自从昨天晚自习放学被她爸妈接走之后,再没有回到过学校。
宁舒正在给学生们上课,陶主任把她叫了出去,后面跟着两个警察。
到了主任办公室,陶主任对宁舒说道:“警察同志问话,你照实说就行。”
警察问了一些吕卉卉在学校的情况,有没有跟谁结过仇什么的。
宁舒一一作了回答,中规中矩,看起来没有异常。
警察走后,陶主任安慰了宁舒几句,让她专心上课,不要想太多,万一吕卉卉真有什么事,不是宁舒的责任的话,学校不会为难她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宁舒对陶主任道了谢:“谢谢陶主任。”
下午,吕卉卉的爸爸妈妈来了学校,陶主任又把宁舒叫过去了。
宁舒作为吕卉卉的班主任,安慰了两位家长几句:“吕卉卉不是小孩子,不会有事的。”
吕妈妈一直在哭,吕爸爸面色焦急地在一旁安慰她。
吕妈妈到底是敏感的,擦了擦眼泪看着宁舒:“宁老师,班上的学生失踪了,您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您就不担心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吗。”
吕妈妈之前来参加过家长会,跟宁舒交谈过,对她印象很好,认为她是一个关心关爱学生的好老师,连上次孩子成绩退步了,都特地打电话跟她沟通。
没道理孩子失踪还比不上成绩退步。
就连陶主任看起来都比宁舒这个可能会有间接责任的班主任急,在一旁走来走去走了好几圈。
宁舒低头看了看吕妈妈的肚子:“昨天晚上放学卉卉跟我聊过几句,她好像对你们要生二胎很有意见。”
“两位是不是考虑一下,把这个孩子打掉。”
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陶主任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舒,脸色严肃:“宁老师,跟我出来下。”
陶主任带着宁舒走到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大声训斥她:“你疯了吗,跟学生家长说那种话。”
宁舒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抬了下头:“如果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那个孩子就不该被生下来。”
陶主任更气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很多:“人家肚子里那是一条生命,不是你一个老师可以干预的!”
“这要是真出了事,你负责得了吗。”
老师劝学生家长打胎,吕卉卉妈妈又是大龄产妇,万一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被传到网上发酵,宁舒的职业生涯将彻底被断送。
五年来,宁舒的工作一直都做得不错,她一直都很稳重,从来没这么偏激过。陶主任看了宁舒一眼,对她有点失望:“你去上课吧,吕卉卉爸妈那边我去说。”
宁舒站着不肯走,低声说着自己的委屈:“我又没说错。”
她非常坚定自己的想法:“我去说吧,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吕卉卉肯定完了。”
当今社会,很多家庭都生了二胎,有的家长可以平衡老大老二的关系,有的家长却不能。宁舒亲眼看见吕卉卉身上被她爸爸打出来的伤,还被虐待不给早饭吃,导致低血糖。
等孩子生下来,可以想象出来吕卉卉的处境该有多难。
陶主任正在气头上,见宁舒不光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固执地继续错下去,罕见地吼了她:“去上课!”
宁舒转过身准备回教室上课,经过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见吕卉卉的妈妈在哭。
这位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悲恸,她只觉得她吵。
晚自习放学,宁舒从教学楼上下来,看见站在路灯下面的严乔。
本来应该晚上十一点多到,会议提前了,他提前回来了。
宁舒一看到他,鼻子就开始泛酸,把帽子往下面拉了拉,不让他看见她的眼睛。
她像往常一样走向他,连声音都和平时一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严乔嗯了声,接过宁舒手上的包,拉起手边的行李箱:“不算早,刚下车。”
今天虽然是晴天,雪并没有完全化完,背着阳光的地方还有一些没化完的,雪、水、冰混合起来,已经不太好看了。
店铺门口的雪人也都呈现出一副颓态,像一场繁华热烈的盛会结束之后留下的一片垃圾,跟昨天过年一样的气氛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宁舒低着头,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指了指街上化了一半的雪:“你说,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呢?”
严乔转头看着宁舒,她用帽子挡着,又一直低着头,他还是看见了她发红的眼眶,他知道她哭过。
她不愿意让他看见,他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