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们也不容易。”
她平静地接完这句话,整个人仿佛到了极限,莫名踉跄了一下身体,难以为继地一头栽倒下去。
“姐姐!”
少年箭步上前,两手没能接住,和她一并摔坐在地。
他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血,温热黏稠。
目之所及一片殷红。
她后腰上受了伤,从小城外一路撑到现在,还背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伤口没能得到一点处理,鲜血浸透了半条裙子。
边上某个眼尖的女孩子颇为机灵,立马扯着嗓子招来了年轻力壮的姑婶们,也不管族长答没答应,就这么将人领进了村。
那是岐山部有史以来接纳的第一个外族人,也是唯一一个。
昔年村中的空屋有不少,母亲张罗着把她安排在了离家较近的一间小院内。
清净,宽敞
,也方便照顾。
几位帮着换药的婶婶们掩上门接连出来,都说那是位术士,有自己疗伤的一套法门,可厉害着,一指来长的口子转眼就在愈合了。
他等旁人离开之后,才犹豫着走进去。
客房的木门虚虚半开。
奚行至门边,透过缝隙小心翼翼地往里一瞥。
她正坐在床上打坐,明明闭着眼,灵感倒非常敏锐,即刻就意识到有人靠近。
“别躲了,我发现你啦。”
言罢欢快地招呼他,“快进来呀。”
少年从门后迟疑地现身之时,她的嗓音似乎比先前还要惊喜:“是你啊。”
“你怎么样,今天没有吓到吧?”
他望着她拼命摇头,目光很快寻到桌边换下来的血衣,衣衫的料子非寻常可比,他觉得很可惜。
“……姐姐,你的衣服弄脏了。”
“是啊。”她不以为意地跳下床,“所以我换了一件新的,好看吗?”
说着还特地蹦跶了两下,结果不慎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奚行至桌前将衣裳拾起来,“我帮你洗干净吧。”
“诶——不用不用。”她出手阻拦,“你替我扔掉就好了。”
“扔掉?”
“反正也坏了,你嫌麻烦的话,烧掉也行。”
他抱着衣裙站在那里竟有几分无措,她见状索性从他怀里抽走,大概是瞧他可爱,忍不住去摸他的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啊?沿途我只惦记着找路,都忘问了你。”
少年感觉到胸口微微一热,答得清脆:“我叫奚。”
“溪?”她像是颇感兴趣地来回咀嚼,“溪什么?”
“就是奚,没有什么……”
“一个字的名字啊?好特别,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奚其实并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但因为此刻那个人是她,又觉得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嗯……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单字名。”
他终于有机会发问了,鼓足勇气开口:“姐姐,那你呢?”
对方分明轻挑了一挑眉,并未立刻回答,转而琢磨:“你叫溪,这么巧我又是在一条小溪边遇上你的。那我就叫‘临溪’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奚:“……”
他觉得这不像在告知,像在现场起名。
她把他当小孩子哄。
恰在这个时候,母亲也从院外进屋来瞧瞧她的情况,几番寒暄之后,不出意外地问起了姓名来历。
她脱口而出:“我叫临溪……啊……你们是单字名。”
她迅速改了口,入乡随俗地眯眼笑道:“我叫‘临’。”
原来她不光糊弄自己,也糊弄他娘。
因得这份一视同仁,少年的心里感到好受了一些。
要不是刚刚见证了整个名字的由来,他恐怕真的信了。
“琳姑娘,谢谢救了
我们阿奚。”
被蒙在鼓里的母亲浑然不觉(nddxs)•(co),
还催促道❀(<a href="http://www.nddxs.co">[(nddxs.co)]</a>)『来[你+懂的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nddxs)•(co),
“这次真的多亏你……快叫琳姐姐。”
“……”
除了他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个“临”究竟是哪个“临”,村子里的人便唤她“琳姑娘”。
唯独奚还是固执地叫“姐姐”。
反正名字是瞎编的,既然不是她的本名,那他唤了也没有意义。
自那以后,这个山外来的过客就在村子里住下了,并且看上去并不急着离开,仿佛住多久都行。
很奇怪。
她好像一个没有目的,也没有归处的人,随性而来,又飘蓬似的在哪里皆能安家。
明明只是被自己无意中连累到的陌生旅者,竟就那么无所谓的,随便东风将她带去什么地方。
奚听得出她言语间有所隐瞒,但又总感觉那种隐瞒和利益、私欲无关——她几乎不知道“眼睛”是什么。
当伤势转好一些时,她会在村中溜达。
养伤期间,仅短短几日,就跟族里的人混熟了,上到族长下至孩童,和谁都聊过两句,每户家里都去坐了坐,与人家谈天说地侃大山。
人们也有意无意地打听过她的来历。
这样不俗的相貌以及这样的谈吐穿着,大家猜测多半是出自那些灵气鼎盛的中原一带,怎么着也得是位贵族千金。
只有不缺钱花,又不缺灵气修炼的权贵才对“眼睛”如此无知无觉吧。
然而对此她没有否认,亦没有承认,回应得模棱两可。
谁都不知道她究竟从哪里来。
阿蒙哥受了重伤,听族长说是伤到了要紧的经脉,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如今依旧下不了床,以后能不能痊愈还很难讲。
不过无论如何,季一家都十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这趟出山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采购的米粮全落在了驴车上,车子丢了,阿蒙也奄奄一息,今年的冬天还不知要怎么过。
小城中的“猎人”虎视眈眈,看见蒙的下场,众人不得不心有余悸。
谁落在那帮人手上只怕都很难善终。
快入冬了,村庄一片愁云惨淡。
那时她的伤刚刚好,正听见族长唉声叹气,忽然有了主意。
“我可以去啊。”
岐山族上下怔忡地看着她。
“反正我又没有‘眼睛’,不用担心被人追杀,我可以替你们采办物资,帮你们买东西——不过就是之前打架露了面,嗯,但问题不大,我易个容就好了。”
毕竟她是与岐山毫不相干的外人。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族中老小连忙回家翻箱倒柜,看有没有能换金银的东西。
然而值钱的物件此前已经交由阿蒙典当,短时间内再凑不出更多了。
她见状连连推辞:“不用不用,我有钱。”
“你们只需要替我准备一架小车,以及一头拉车的牲畜……来个小姑
娘替我梳梳头。”
她穿上男装,扮作行商的模样走出山村,就此消失了两日。
再出现的那天,山坳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守村人让几声高呼唤过去,第一眼竟看晃了神。
结界外满地是堆成小山的粮食,比计划中采买的数量足足多出几倍,一架牛车根本装不下。
而她支了个术法忙着给米粮遮雨,自己倒是淋得一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