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番外·奚临往事

那是一张世间少有的脸,他长这么大见过的人本就不多,对于“美”的概念还十分模糊,只是觉得心头莫名其妙地空了一下。

少年胸腔里的喘息还未定,怔忡地望着她,在惊慌失措中茫然了片瞬。

而这日的晨曦不知为何,没了往日的灰蒙,碧空如洗,灿烂得明媚鲜亮。

半边浮着柔光的少年被对面的女子抬手扶了起来。

她指腹往他面颊轻擦了一下,关心道:

“怎么身上都是血,出什么事情了吗?”

话音正落,穷追不舍的“猎人”一行刚好停在数丈开外,见此情形,皆因不知深浅而不敢轻举妄动,只于那头试探性地上下打量她。

女子站直了身体,面色正直地冲来者质问:

“你们怎么欺负小孩子?”

来的仅是那对男女的手下,或许知道他跑不远,派的是一群普通杂兵。

“关你什么事!”

“狗拿耗子。”

“臭丫头,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大爷连你一块儿揍!”

奚周身的热血当即一凉,冷汗凉透指尖,下意识地抓紧她的小臂。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被面前的人往旁边轻轻一拉,顺势掩到了背后,是个保护的姿态。

他不禁抬起眼往上看去。

挡在眼前的身影高挑轻倩,那精致清贵的五官充满灵明的仙风道骨。

她就这么一站,竟颇有几分渊渟岳峙的气概。

少年目瞪口呆地微张着嘴,只见这仙女似的姑娘负手一拂袖,袖口内便不知飞出一道怎样的金光。

她动作从容又优雅,宗师般气定神闲,幻化出的招式令人眼花缭乱,转瞬工夫便掀翻了来犯的“猎人”喽啰。

四下里激荡的灵风卷起衣袂。

对方像是长辈口中的术士,可又不那么像。

因为印象里的那些术士都不是什么好人,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还不滚。”

奚揪着她的衣袖,见满地的追兵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女子这才重新俯下身:“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此刻后脚上的伤痛令他纷乱的思绪骤然清醒,少年登时顾不得许多,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知道不该得寸进尺,却依旧抱住她的手臂恳求道:

“救救我哥,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哥吧,他快要死了!”

他以为自己冷静了下来,不承想在说这句话的瞬间就已经泪流满面。

那人有些手足无措,连忙道:

“啊,好好好,告诉我你哥哥在什么地方,我替你去救……你别哭啊。”

女子拿衣袖替他擦干净脸。

她既答应了帮忙,就当真说话算话,即刻便要动身。

然而临走前想是不放心,又不知往他身上套了个什么护体的术法。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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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能替你挡一阵。”

直至此时,奚才忐忑地拉住她,担心她出事:“姐姐……”

女子转过头,掌心在少年脑袋上揉了两下,只当他是在害怕,笑盈盈地宽慰道: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就在他的眼中乘风而上,消失在了视线里。

这次奚等待的时间没有等阿蒙那么长,她果然回来得很快,前后不过两炷香。

女子折返回林间时,背上背着犹在滴血的蒙,青年低垂着头,生死未卜。

奚连忙跟上去。

“放心,他还有气。”

她语速飞快,“屋子里关着的人,是你们认识的吗?”

“我仓促看了一眼,太多了,他们手底下养着好些术士,凭我的本事只救得了他一个,别的实在没办法。”

她仓促地解释完毕,腾出一只手来捞他。

“先走,我留下的陷阱困不了他们太久,待会儿该追上来了。”

奚被她揽在怀中,脚底下骤然腾空,一径穿过草木茂盛的野林,分明没有生出双翼,却宛如在飞一样。

疾驰的风掠过他耳畔,他惊讶极了,看着周遭急速倒退的树木,诧异得合不拢嘴。

他们花费一整天才走完的林间小路居然不到片刻就从头穿到了尾。

那人在一处平坦之地放他下来。

“……不行,我手酸了,你先自己走一会儿好不好。”

少年闻言,反倒内疚地红了脸,“对不起……”

“诶没事,没事。”她还补充,“你不重的,特别轻,是我力气小,不怪你。”

女子往来路张望半晌,确认成功甩开了追兵,方松了口气,脸色缓和,转而问他:“我现在是送他去看大夫吗?或者你们的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亲人吗?要不要我去知会他们一声?”

“不要!”他忙道,“不要看大夫。”

“我们家里有大夫……”

不能再回镇上去了,他们露过面,“猎人”肯定会有所警觉。

可是村子从未有过外人进入,进村的路向来是不可轻易透露的秘密,他一时犹豫不决。

突然,垂在她肩头的阿蒙重重地咳嗽,许是被伤势呛到,吐了她半身的血。

那一袭杏黄的长裙顷刻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渍。

少年看得心里一惊,怕她生气,人家毕竟和他们非亲非故……

却不想女子听到动静一转头,全然没在意地问道:

“这位大哥你醒啦?怎么样,刚刚给你的药吃下去,感觉好些没有?”

阿蒙手腕脚腕的筋皆已挑断,几乎不能行走,他颤巍巍抬起胳膊,指向前方:“西北方向……五十里。”

奚听出他是要给她指路回村,当下明白,“姐姐,你随我来。”

由于背着伤者,余下的路走得磕磕绊绊。

他很想帮忙,但自己也

确实没有那样的身高能托得起兄长,只好干看着她独自受累。

山道坎坷不平,部族在大山的最深处,差不多快到天黑,三人才抵达结界的入口。

阿蒙流的血太多,彼时已经仅剩一口气吊着,闻讯而来的族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去医治,单单把她隔在村外。

奚很清楚他们在忌惮什么。

村庄牵系着整个部族的安危,她的来历,她的目的,眼下一概不知,就这样叫她知道了村子的所在,难保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因此族人并没有请她入村,也没有轻易地放她离开。

那天的岐山部一片混乱。

混乱中又带着某种凝重的严肃,所有能打的守村人全聚集到了村口,礼貌又不失戒备地与之对峙。

奚感觉到了气氛的危险,出山一趟让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许多厉害关系,如果长辈们权衡利弊认为情况足够严重,选择灭口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他于是一步也不敢离开,就陪着她等在结界之外。

如果不是遇上自己,她应该不至于遭逢这般的无妄之灾吧。

少年内心愧疚难当,悄悄地抿唇侧目。

她额头的青丝被汗水打湿,凌乱地黏在鬓边,可表情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满,似乎也拿出了十分认真的态度,包容着族人无礼的举动。

不多时,拄着权杖的族长便越众而出,奚不知大人们商量的结果如何,一颗心瞬间提至嗓子眼。

就见村中颇有威望的几名老者都到了,围着她一一交谈,而父亲则不动声色地在旁,不时穿插试探。

奚知道他在窥视她的内心,确认她是不是有所隐瞒。

这般阵势俨然有如临大敌之态。

忽然间,先前搀扶阿蒙离开的一位守村人快步跑来,附耳在族长跟前低语了什么。

“抱歉姑娘。”老族长终于感慨着长叹,“我族千年来辗转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得已而为之,冒犯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听得此言,奚便心知是过关了,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