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修和仙门不同,没有正经的丹道,丹道初期大多柔弱,不擅斗法,且十分需要耐心磨砺,所以邪祟们不修医理,只修毒术。
奚临是与煞气相伴相生的体质,他一旦虚弱,那些黑烟也跟着找不着北,颇有走火入魔之象,三名蛊师并一个明夷,一时半刻居然压不下去。
撑着扇子青筋凸起的雍和主人眼见他脖颈上裸露的肌肤一阵红一阵白,暗青色的鳞片逐渐爬上了耳根。
奚临瞳孔腥红而狰狞地攥紧五指,好一会儿才喘息着闭上眼睛。
刚替他平复好了身体,这才过
了多久?
明夷瞧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是什么女人那么危险,你一走开就闹出事,我看你是被人骗了吧?人家故意拿你的命当炮灰用,冲锋陷阵刺杀大能都不带怕的!”
奚临皱起眉,分明没多少余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你闭嘴吧。”
他双手结印,咬着牙道:“看看你这副德行,成什么样子——跟鬼迷心窍了似的。”
“告诉你,回头我非杀了她不可,免得你日后再坏我的好事!”
青年狠狠抬头去瞪他,似乎是想反驳什么,蛊师驱使的小虫正一口咬住了筋脉,他只觉倦意铺天盖地淹没上来,下一瞬便身不由己地昏睡过去。
这日,瑶光山的玄武大长老早早起身,正准备到库房养护上次前往仙市所用的那辆马车法器,拎着两手的器具刚转进停放的地方,整个人僵在原地——
车不见了。
全仙门上下有资格挪用他法器的不会超过五个。
此刻顺走了大铁车的瑶持心奔赴在前往南岳的路上。
她万万想不到此物如此好使,很明显先前殷岸受老爹的嘱咐,为了盯着奚临,有意放慢了速度,眼下全力调动,简直能一日千里。
不到半天就已然横跨了两个小国的疆域,向着红日落下的方向飞速疾驰。
瑶持心很清楚她的举动绝对逃不过老父亲的眼睛,原本做好了追兵赶来要如何应对的准备,谁承想沿途平静无波,什么也没发生。
大师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家出走了。
放在人间,这俨然是一出活生生的闺阁大小姐私奔马夫的戏码!
说马夫还不够贴切,恐怕得是街头小混混,地痞大流氓。
南岳和荆楚、北晋等地不同,按照玄门划分它不在甲乙丙三类资源地当中,属于“无主之地”,里面的东西皆可自由拿取。
而在凡人的认知中,此处也并不太平,几个小国天天打仗,兵祸连结,政权更替频繁,连不作为如北晋,与之相比都是富国民安的去处了。
修士有仙山,邪祟则多聚居于福地,那些诡谲莫测的荒郊深处,弥漫着大雾的地方,或许便是邪修的紫府洞天。
铁马车载着瑶持心横穿过沼气氤氲的洼地,一座辽阔的古城赫然出现在视野里。
法器的指引不会有错。
大师姐不费吹灰之力地,就从一片低矮的房舍中寻到了唯一的雕栏画栋——雍和神宫。
作为邪修的据点,那古拙的金粉楼台外布置着相当紧密的法阵和结界,铁桶一般戒备森严,至少她一眼便有好几处看不明白。
远在仙山上的那位青龙峰弟子也不禁暗自琢磨,揣测大师姐会采用什么手段潜入其中。
是用法宝偷摸进去,还是如何避人耳目地联系上里面的人?
然而瑶持心既没有偷摸进去,也没有叫人出来,她收了殷长老的名贵载具,给自己开了护体的蛋壳,继而唤出琼枝,二话不说,直接当
空从天上砸下,简单粗暴地将自己砸进了雍和的内部。
她像颗凭空划落的流星,猝不及防地在正殿之外砸出大片龟裂的蛛网。
“怎么回事?”
“有刺客!”
神宫的主人是远近闻名的法阵高手,以往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示警,大师姐这么一下,当场将示警的灵气刮成了一股小旋风,乱撞的铃铛抖得宛如十面埋伏。
瑶持心心知以她的水平做不到破解高深的阵法,更做不到巧妙地敛迹潜行,她不是来做贼的,她是来做客的。
反正对方驾临瑶光山的动静也不小,自己礼尚往来一下,很合情合理。
周遭的邪修喽啰们一窝蜂围上前时,瑶持心才拎着霜刀缓缓站起身,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会置身于全是邪魔外道的巢穴中央。
大师姐斜里一甩冰渣子,侧目四下转了一圈,没找到想找的人。
“你们这儿主事的那位明夷呢?我要见他。”
谁料话音刚落,兜头忽有一股莫可名状的风扇向面门,只一晃神的工夫,再抬眼,她已从室外到了室内。
对方果然很擅长空间法阵,难怪那日能在瑶光山外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瑶持心不由仰首打量。
作为邪修的地盘,大概是不常招待外人的。
此处既不像待客厅,也不似普通卧房,陈设倒是中规中矩,没有她想象中的各种骷髅白骨壁挂,阴气森森的烛光,反而挺雅致。
正对面的锦衣人长袍一抖,合拢折扇,以一个十分流畅然略显风骚的动作转身落座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浅饮。
将“装模作样”四个字从头到尾彰显得淋漓尽致。
当天离得远,所见不太清晰,眼下仔细一看,瑶持心才发现这位响当当的大邪祟其实生得颇为阴柔。
他骨架偏小,瘦削如竹,是以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雍容厚实的衣袍,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单薄。
“小丫头。”
锦衣人把茶杯往旁边一搁,“你胆子很大嘛,敢就这么大喇喇地杀进我的府邸来,你当南岳雍和是什么地方?”
她会登门,明夷的确有点意外,该说不说,因为奚临的反应,他现在对瑶持心还真有那么一丝好奇。
正愁没机会会会她,谁料这女人竟亲自来了,还来得如此惊世骇俗。
瑶持心在外一向不轻易露怯,立时挺直腰背,眸色倨傲得恰到好处。
一看就是生来被养得很好,也保护得很好的那种世家出身的姑娘。
“承让。”她不卑不亢地一笑,“阁下造访瑶光山时,胆子也不小,晚辈有样学样,献丑了。”
明夷下意识动了动眉梢,她模样实在扎眼,哪怕出言不逊,光是露个笑,也让人无端生不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