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临本就认为是他倏忽大意在先,刚压下去的不愉此刻再度被林朔一剑挑起,皱眉低低一声冷嘁,作势捞起长剑要上前。
瑶持心看得分明,连忙抱住他胳膊,“好好好,带上你,带上你,一定带上你,快别和他置气了。”
这才消停没一会儿呢!
到底对手是个和自己难分伯仲的剑修,林朔图一时嘴快,迅速就使自己落了下风,白燕行堪称沉着地稳扎稳打,逼得他节奏大乱,场面顿时变得颇为焦灼。
结界中的灵气不住膨胀,时而阴云罩顶时而电闪雷鸣,激烈得渐渐看不清里头的形势。
也就是在此时,瑶持心却突然望见对面山道上星星点点地亮起了一串火龙。
因修士大打出手而被惊醒的村民们纷纷举高手中灯笼往前照,众脸懵然,震撼地围观起仙人们打架斗殴。
“这是……”
“出什么事了?”
“有妖怪么?”
瑶持心:“……”
完了,好丢脸!
打架的场子没挑好,有百姓在场,碍于仙门颜面,这诚然是比不下去了,林朔和白燕行同时收了手,御剑停在空中僵持片刻。
由于各自身上都带着伤,衣衫凌乱,只好先人五人六地整理好仪容,缓缓撤开结界。
为首那村长模样的人表情十分忐忑,显然不知来者是好是坏,凡人肉眼所见仅是术法的滔天威势,分不出是仙气还是邪气,他颤巍巍地步出人群。
“诸位、诸位这是在……”
不好告诉百姓仙人们正在互殴,大师姐脑子转得飞快,“在驱魔施法!山中阴邪之气甚重,我等途经此处,见浓雾笼罩,迷蒙不清,便顺手替此山荡平妖邪,还人间以太平。”
奚临:“……”
她可太会当仙女了,简直信手拈来。
瑶持心没有半空那俩大男人这么灰头土脸,她明眸水灵清透,即便不是仙女,瞧着也绝不像坏人。
世间若有一物可叫人毫无根据地放下戒备,那必然唯有脸了。
村长于是松了口气。
这时,他背后乌泱泱的黑影里一个小身板用力将自己挤了出来。
“是仙人,他们是仙人,我今日在‘半山坡’遇上的,错不了!”
少年眼中洋溢着熠熠的光,瑶持心不动声色地一挑眉——阿蝉。
原来如此,他应该住在这附近……这附近有村落吗?
北晋和荆楚相比,虽常见修士往来,但有仙人落脚的客栈就那么几家,平常百姓见得最多的还是喜怒无常的邪祟们,何况这是正统仙门,就阿蝉方才所见,眼前的几位恐怕更是那些仙门弟子里顶有身份的。
不禁就流露出好奇与憧憬的神采。
仅这片晌光景,林大公子裸露在外的剑伤差不多愈合完毕,他背脊一挺,又是超尘拔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了。
他抖抖袖袍,扬起两指间捏着的芥子:“此物你们可认得?”
村长犹在老眼昏花地辨别,那一旁的阿蝉已经响亮地抢先答道:“认得啊,是我放的!”
林朔怀疑地上下打量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能高手:“你放的?”
“嗯!”少年见仙尊目光扫来,愈发认真地点头,“咱们山离镇子远,朝廷向来不管,常有窃贼偷摸进村,眼下入了冬,年关将至更加猖獗,放着这个能把那帮人吓跑。”
言罢生怕林朔误会,“这东西不伤人,顶多把人关一宿,六个时辰之后自会放他们自由。”
旁边的白燕行上前一步:“你并未修炼过,芥子内的法阵非你所画,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啊……”阿蝉抓了抓脑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往地上一扔,它自己就成了。”
说完才补充,“哦,东西是我在村子里捡的。”
林朔皱眉:“捡的?”
大能法器是什么随处可见的蘑菇吗?还能被个小孩儿捡到。
他问:“在哪儿捡的,带路。”
*
过了方才那杂草丛生之地,前面的山道就好走多了。
凡民大多淳朴,亦或是敬畏修士的神通,林朔一声带路,没有人敢不从命,火把连成的长龙即刻勤勤恳恳地当起了向导,领着他们前往深处的山村。
村子大约有五六十户,因得山下的动静,大半夜都披衣起身,站在家门前惴惴不安地等消息。
阿蝉跑得满头汗,神气活现地走在几位修士旁边,“我还捡了一些别的东西,就是不知有什么用处,皆是这半个月以来突然出现在村内的。”
“仙尊们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们去瞧一瞧。”
现下距离子时已不到两刻。
因得白日绵绵细雨,夜空中满布层云,月华在其后若隐若现,华光清寒。
自从踏上山道,瑶持心就无端有些不踏实之感。
这很奇怪,而且没道理,因为林朔、师弟皆在左右,她应该把心稳稳地挂在胸口才对,可就是觉得不踏实。
周遭之景越看越熟悉,仿若在何处见过。
当众人抵达村口的小径,石墙上,两串简陋的灯笼迎风摇曳,瑶持心忽然缓缓站直了身体,双眸渐次睁大。
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