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哭纯属就是情绪突然崩了,失控了。
她以为他要跟她生气的,最起码要气一晚上不肯理她。
因为她不坦诚。
方书漫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对他不够坦诚。
可她就是做不到告诉他缘由。
方书漫不再安分地让他给她冷敷眼睛。
她侧过身,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腹部,闷声咕哝:“再信我一次吧,慎哥。”
她的声音太含糊了,音量太小,而且又闷闷的,席慎泽根本没听清,只知道她说了句话。
他手中还拿着用毛巾包好的冰袋。
席慎泽低头凑近她了些,温声问:“说了什么?”
方书漫不答,闭着眼已经睡着。
席慎泽也没乱动,就任她这样抱着自己睡。
他微微侧身将手中的毛巾和冰袋暂时放到床头柜上,继续帮她弄手机。
过了会儿,正在帮她下载软件的席慎泽,盯着她的旧手机上的一个蓝色图标的app怔住。
是一个心理咨询app。
席慎泽不自觉地抿直唇线。
她为什么会安装心理咨询app?
她……
理智让席慎泽镇定,别擅自去查看她的隐私。
可感情不允许他理智。
席慎泽在发现这个app的那一刻就慌了。
他联想到自重逢来她面对着他时总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甚至如履薄冰,他又想到昨天在爷爷家她睡午觉时中途起来做事结果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还有今晚,她突然情绪失控,哭得好凶好委屈。
平时她也总会走神,经常自己神游,让他觉得她藏了很多心事。
她到底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她需要心理咨询?
或者,难道,她其实看过心理医生吗?
有人陪着她吗?还是她一个人熬过来的?
席慎泽越想越怕。
他垂眸盯着她的旧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那个心理咨询app上方良久良久。
最终,席慎泽还是咬紧后槽牙,紧张忐忑地点开了这个软件。
并没有顺利进去,而是跳到了登录界面,让他登录。
席慎泽忽而吐出一口气。
没有登录,说明——要么就是她每回用完就退出,要么就是她太久没有登录,自动登录状态过期了。
如果她真的在这个app上寻求过帮助,席慎泽希望是后一种情况。
这会儿的功夫,席慎泽稍微拉回来了一丝理智。
他没有再试图去登录这个app,而是帮她把这个app下载到新手机上。
尽管他希望她用不到。
席慎泽帮方书漫弄好手机后,又把今天倪倪在学校里给她拍的照片都一一传到他的手机上,然后他才挪动地方。
腿早已经麻掉了。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脑袋,然后抬起腿让地儿,再轻手轻脚地让她的脸慢慢捱到床上。
随后他才起身,把毛巾和已经化掉的冰袋拿走。
等席慎泽再回来,他弯腰把已经睡熟的方书漫抱起来,让她枕着枕头躺好睡。
席慎泽上了床后没有立刻关灯睡觉。
他凑过去,侧身挨在方书漫旁边,一条胳膊从她头顶上方环过去,另一只手正在很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她的睡颜很乖巧恬静,眼睛还是有点肿,不知道明早会不会变严重。
睫毛好长,又长又翘,还很浓密,真好看。
席慎泽想到今晚他那样咄咄逼人,顿觉自己该死。
她当时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定很难受。
他打定主意以后都不再碰那个话题。
他不想再让她回忆起会令她痛苦的事。
比起让她痛苦,他宁愿自己揣着可能还会失去她的不安过一辈子。
如果她再跑,他就再找,找不到就等她回家。
只愿她多可怜可怜他,别对他那么狠心。
别再让他经历第二次失去她的苦楚。
关了灯,席慎泽把方书漫拥进怀里。
在睡觉之前,他特别温柔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吻。
后半夜,席慎泽听到方书漫在说话,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刚要问她怎么了,就率先听到她快要哭地嘟囔:“只有一个……只有一个……”
意识到她在说梦话,席慎泽瞬间清醒。
他搂着她,嗓音温柔如水,跟她说着话安抚她:“不会的,还有的。”
尽管他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有一个。
下一秒,席慎泽蓦地僵住。
因为,他听到他怀里的人微微呜咽着有些含混不清道:“没有了,席慎泽没有了,只有一个,我弄丢了。”
梦中的她讲话不是很顺畅,有点颠三倒四。
但意思很清楚——只有一个席慎泽,被她弄丢了。
席慎泽抱着方书漫,久久未动,也说不出话。
过了半晌,他才能够重新发出声音,嗓音干涩低哑地告诉她:“有的,我就在这儿,书书,我在这儿。”
“只有一个席慎泽,是你的。”他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别害怕,你找回了我,不会再丢了。”
他怀里极度不安的方书漫逐渐平静下来,又陷入沉睡。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醒来过。
席慎泽却再也睡不着。
他就这样守着她、看着她,直到天光大亮。
早上,方书漫醒来时和往常一样,席慎泽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她隐约记得昨晚那场梦,但也仅仅只是知道她梦到了他,其他的都记不太清,更不记得席慎泽回应给她的话。
席慎泽在和她一起洗漱的时候捧起她的脸,仔细瞧了瞧她的眼睛。
还是稍微有那么点肿,但不明显,不盯着她认真看的话应该不会注意到。
吃饭的时候,席慎泽忽而提起:“昨晚帮你往新手机上下载软件的时候,看到你旧手机上有个心理咨询app,你在那上面约过心理咨询吗?”
方书漫愣了一愣。
很久没用过了,而且这个app被她放在了最边角的文件夹里的最后一页。
因为位置太过隐蔽,一年到头都不会注意它。
要不是席慎泽突然提起,她都把这个app给忘记了。
方书漫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然后就笑着承认:“是用过,很久之前了。”
不等席慎泽再问什么,她就主动告知:“刚进入殡葬行业的时候很怀疑人生,不明白一个人如果活着很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所以借助过那个app寻求帮助,试图找个答案。”
前一句是真话。
后一句,半句真话半句谎言。
她因为活着太痛苦求助过,但不是因为刚进入殡葬行业怀疑人生才觉得痛苦。
让她痛苦的,另有其因。
席慎泽将她的真话和谎言分辨得明明白白,但不挑明拆穿。
“后来呢?”他夹了块豆腐喂到她嘴边,“找到了吗?”
方书漫张嘴吃下去,点头,“嗯。”
“是什么?”席慎泽似乎很感兴趣。
方书漫只能硬着头皮圆谎,当然,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她的一个感悟:“不能说每一个人,大多数人吧,都是在痛苦中前行。”
“但也不能绝对地说背负着痛苦生活就是个坏事,因为只有尝过痛苦的滋味,才更能感受到快乐和幸福。”
“所以,经历的痛苦越多的人,可能更容易获得快乐。”
“我个人觉得。”她最后补充。
这是她为上面说的谎言圆的谎。
真实的答案根本不用她苦心孤诣地去寻找。
因为,席慎泽就是答案。
活着很痛苦,但就这样死了她会很遗憾。
临近大学毕业时,学校为他们这些就要毕业工作的学生举办了一次体验死亡的活动。
大厅里的哀乐一直在奏响,学生躺进棺纸棺,棺盖盖一分钟,每个人躺在棺材里体验一分钟的死亡。
当方书漫躺进棺材闭上眼,棺盖被盖上后,她感受到的是一丝丝终于要死了的平静,和一种巨大的遗憾。
与外界隔绝的那一分钟,她的耳边被哀乐充斥,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席慎泽。
每一帧每一幕,全都是他。
在那一分钟里,方书漫清晰地认知到,从她心底涌上来的巨大遗憾,来源于——她死了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
但只要她活着就还有再见到他的可能。
不管到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是谁,不管他结婚与否,就算他已经妻儿满怀,只要能远远地偷偷看他一眼,对她来说都是很美好的事情。
……
方书漫吃着吃着,突然就望着席慎泽笑了。
席慎泽不懂她怎么突然这样开心,被她笑得莫名,但还是忍不住跟她一起笑了。
他嘴角轻勾着问:“笑什么?”
方书漫很满足地眉眼弯弯道:“你做的早饭好吃。”
笑你就在我面前,我能正大光明地看你,多久都行。,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