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

太后薨,乃国丧,各府都挂上白稠设祭,换上肃静的白衣,正五品以上官员,三品以上的诰命更是得披麻戴孝入皇宫祭拜。

顾府亦是如此。

当皇帝的旨意再次传来,顾朝夫妇,几个官职高的儿子都不在府中,顾家几个小儿子还是从容有序在花厅接了旨意。

待得知是惩罚顾时幽的,几个年幼的主子脸上也并无慌张之色,尤其是顾时幽,更是从容接了旨意,整个行刑过程也没有喊一声。

行刑结束。

“公公,这个你拿去喝茶。”顾时幽两指捏着一张银票放进太监衣袖里。

行刑的太监上下扫了一眼顾时幽,一般人,三十大板打过之后,别说站着了,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顾公子却笔挺站着,除了额头有细细的薄汗,唇色略有些苍白,一点也看不出有受刑的痛苦。

小太监心道,这将门虎子,果然和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活该顾家是百年世家!历经三朝不倒。

小太监笑道,“顾公子,您想知道什么,尽管直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顾时幽,“劳烦公公告知我,怎会突然有这道旨意。”

太监理了理次序,将前因后果告知顾时幽,末了,似是有些犹豫,还是将吱吱和慕容萱的冲突也说了出来。

听到吱吱竟是被慕容萱逼的连外袍都脱了,顾时幽眉头拧成川字。

“顾六公子,杂家告辞了。”

太监轻声喊,顾时幽才回神,将太监送出了门外,转身去了房中,开了一张单子,列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让管家准备好,又喊来贴身小厮赵齐,给了他一沓银票,一包碎银稞子,“你现在即刻启程,务必将这些东西送去陵寝,亲自交到公主手里,你告诉她,我很好,”顿了顿又道,“顾家很好,让她不必记挂。”

赵齐,“是,小的知道了。”

赵齐弯着腰往后退,刚转过身,顾时幽又道,“等一下。”

赵齐闻言又退回来,“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顾时幽的脸落在阴影中,薄薄的眼皮盖下来,天生卷翘的睫毛遮了情绪,“别提顾家,你只道是太子的部下就是。”

赵齐点头,“小的知道了。”

赵齐这边退出房间,手正要带上门,顾锦幽手扣在门上抵,赵齐看过来,正要张嘴,就看到顾锦幽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赵齐弯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顾时幽正捧着一本书站在书架边,顾锦幽放轻脚步,轻声走到他后背,手一把扯上他腰封。

在顾锦幽手触上腰封的一瞬间,顾时幽头一低,一只手握掐着自己手腰封的手腕来了一个过肩摔,顾锦幽顺着力道安然翻过来,稳稳落地。

顾时幽手中书页稳稳保持着,连页面也没有翻动,淡淡道,“好意思偷袭我一个伤员。”

若是一般人家得了皇帝的申斥,定然是愁云惨淡,但顾家历经多少风雨,依然无恙,儿孙各个宠辱不惊,顾锦幽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指尖晃了晃手里的棕色瓶子,“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这不是来给你上药的吗。”

“快,脱!”

“就你这德行,”顾时幽手里的书拍上顾锦幽的脸,“嘉怡姐知道你私下里这幅样子吗?”

顾时幽咂摸了一下下巴,“我怀疑嘉怡姐要是知道了,非得跟你退婚不可。”

“切,”顾锦幽接住书,撩起腰间的荷包,“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嘉怡姐那是非我不嫁,看见这荷包没,熬了三天三夜给我绣的。”

“那是恨不得现在就直接跳过婚期嫁给我。”

“算了,”顾锦幽啧啧,“你一个孤家寡人,连个给你绣荷包的都没有,大概是不懂的。”

顾锦幽两指戳了戳自己的眼,“我是可怜没人给你上药,才牺牲我双眼的贞操,别废话,快把裤子脱了。”

顾时幽抽走他手里的药,将人推出房子外面,幽幽道,“你的贞操还是自己留着吧。”

顶着顾锦幽的鼻尖,啪一声关上了门。

顾锦幽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怎么还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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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皇宫亦是一片素缟,皇后领着一众宫嫔,带头跪在前方。

婼羌孝制严谨,不仅体现在子女生前对父母的孝顺上,身后事也同样有要求,天家规矩就更森严了,丧礼的哭也是有要求的。

要斩衰之哭,若往而不返,齐衰之哭,若往而返大功之哭。

意思是说,要一举哭的气绝回不了声,像去而不返。

不仅是哭,丧期的饮食也有要求,丧事头三天不吃不喝,米粒不进,三天后喝粥。三月后可吃粗食。

众人捶胸顿足哭了一个白天,嗓子已经哭的暗哑,腹中也空空,但因着吱吱的事,谁也不敢喊累,尤其是一些皇帝看中的皇子,仍然神情哀恸,哑着嗓子哭。

一个身穿麻布孝服的太监弯着腰走进大殿,跪到皇后身侧后方一点的位置,感觉到身后多了人,皇后微微侧头转了小半边,待看清身后太监的脸,皇后收回视线。

垂着的眼皮眨了一下,皇后抬起素手抵上额头,脑袋跟着弱弱的晃动了几下。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身后太监立刻眼尖的抚过来。

“本宫无,无碍。”皇后声音软软的,一丝力气也无,下一秒,人整个往地上倒去。

“皇后娘娘。”

“母妃。”

三皇子膀子往前倾,及时接住往后倒的皇后。

皇帝亦转身看过来,只见皇后柔柔倒在三皇子怀里,整个人憔悴不堪,眼神散乱,温和开口,“皇后身子向来不好,快去歇息一会吧。”

皇后无力的双手软绵绵的扶着皇帝的胳膊,企图挣扎着重新坐起来,“皇上,本宫无碍的,本宫要多陪陪母后。”

皇帝望着她的眼神都是感动,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听朕的,快去休息一会,”又看向三皇子,“扶你母妃过去。”

皇后道了谢,在三皇子的搀扶下,慢吞吞朝里面隔间走去,走了两步,眼睛对着贴身宫女瞪了一眼。

贴身宫女会意,在皇后三人进了梢间之后,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皇后先是看向心腹太监,压着嗓子急急问道,“太子可接到公主被赶去陵寝的消息了?”

小太监从衣袖里拿出一卷细薄小签,“这是回信,娘娘您看。”

皇后接过来拆开纸条,三皇子的头也伸过来,只见上面写道,“太子已知,对顾家颇有微词,预计明晚到达京中。”

皇后捏起纸条一角,靠近蜡烛,橘色火焰瞬间蹿起来,映出她嘴角提起来的诡异的笑。

顾家世代家训,不参与皇族夺嫡战,只做纯臣。

如今她不知是顾朝亲妹,更是三皇子生母,既然顾朝不愿意战队,那自己就逼他一把吧。

三皇子看着纸条变成灰烬,那层悲恸乖巧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郁,阴冷,削薄的唇幽幽开启,“大哥要是能亲自拐去陵寝就好了,天子怒起来,”他勾起一缕幽深的笑,“又有谁能承受的住?”

“或许要削太子位呢。”

太监想起来太监们之间的传闻,弯身道,“启禀三皇子,娘娘,刚刚奴才听说了一件事。”

“二公主在云霄殿给了公主极大的侮辱,不仅让太监踩脏了公主的行礼,还剥了公主的外袍,只让公主着低等洒扫宫女的衣衫。”

皇后转头和三皇子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兴奋。皇后哭的粗嘎的嗓子笑起来,“德妃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慕容萱这个蠢货,”又道,“不过,慕容萱道是提醒本宫了,陵寝是给给先辈祈福用的,的确宜清减。”

三皇子看向太监,“你现在即刻出宫一趟,传二公主的命令,陵寝的一切用度减去三分之二。”

他唇瓣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务必让太子临近京中之时知晓皇妹的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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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素的素色马车在官道上颠簸了两个时辰之后停在一座宏伟的建筑面前,这里就是婼羌皇族世代祖先的埋葬之地了。

此时,夕阳一半已经落在地下,一半落在山边,周边茂密的树林在宫墙上投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比起皇宫,这里更添了一分肃穆,萧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