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怔了一下，停在这里，瓦片碰撞的声音没有了，躺着的屈云灭则慢慢转过了眼睛，他问萧融：“你怎么不走了？”</p>
萧融还没回答他，他又看看自己和萧融之间的距离：“就剩下两步了，你为什么不走了？”</p>
“……”</p>
萧融抿唇，在屈云灭的注视下一步、两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走完，有些不熟练地坐下去，他望着屈云灭道：“过一会儿再走都不行吗？”</p>
屈云灭：“不行。”</p>
萧融：“……”</p>
把脑袋转正，屈云灭看着夜幕，声音正常得像是根本没喝醉一样：“我不相信你，你说你过一会儿再走，但你可能只是诳我，在我答应你以后，你就要转身离开了。”</p>
原来不被信任的不止屈云灭，还有萧融。</p>
而萧融无从辩解，毕竟连他自己都知道，他给不出一个百分百的承诺。</p>
萧融沉默片刻，然后说道：“那我也还是要离开这里。”</p>
屈云灭没有动，可是他面容紧绷，额头上的青筋也更加明显，在两个呼吸之后，他猛地坐起身来，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酒坛子，然后就用力扔向了另一片屋顶上，清脆的碎裂声像是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两人之间的鸿沟，让他们再也无法逃避。</p>
屈云灭叫他的名字：“萧融，你是不是认为你对我已经算是披肝沥胆、贴心备至了？”</p>
屈云灭此时的神情攻击性太强，萧融看着他，却没有说话。</p>
没得到答案，屈云灭便笑了一下：“我认为你是这样想的，你辅佐我、教导我、改变我，如今我马上就能当皇帝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日子了，对不对？”</p>
萧融垂眸，还是不说话。</p>
屈云灭：“为何不回答，你应当这样想才对，这样才能解释你为何对我如此狠心，若你觉得我说得不对，若你觉得我此时过得还不是最好的日子，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给我一些甜头，让我以为你心里也有我，然后再把我弃之不顾，难不成你还是故意的，非要看着我痛不欲生，这才能如了你的意吗！！！”</p>
最后一句话震得萧融耳膜刺痛，底下的卫兵们则全都呆呆地仰头。</p>
什么叫心里也有我……</p>
啊？</p>
啊？？？？？</p>
附近的人更是被这声音吸引了出来，王府是挺大的，但男人们都住在同一片，只有女眷才住得远，高洵之一听这动静就急匆匆地跑过来，他焦急地望着屋顶，殊不知，后面有个人已经被震傻了。</p>
虞绍燮：“…………”</p>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说得通了，虞绍燮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猛吸一口气，他当时就指着屋顶要骂街，什么士人风度，他都不想管了，定是屈云灭强迫萧融的，定是！！！</p>
但下一秒，他就被虞绍承眼疾手快的捂嘴拖走，弥景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心情复杂地目送这两人，然后又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p>
……</p>
而屋顶上的两人根本不知道下面有这么多听众，萧融被屈云灭指责得心里发堵，他有些发不出声音来，所以缓缓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之后，萧融才抬起头：“屈云灭，你了解我吗？”</p>
屈云灭望着他，眼神有些变化，但神情依然冰冷。</p>
萧融：“你说我狠心，对，我就是狠心，但我也要说，你根本不了解我。”</p>
“过了那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只要有一点不顺利的事情出现，你就会怀疑我，认为我在骗你，好像我之前做的所有都没有意义，屈云灭，你有没有意识到，我只是没给你一个承诺而已，除此以外，我什么都给你了！哪怕以为你会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再怪过你，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比我自己还重要，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你、你！”</p>
两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愤怒，望着彼此的目光似乎都是仇视，在萧融的注视之下，屈云灭仿佛败下阵来，但下颌骨动了动，他没有退步：“但我最需要的就是那个承诺，你也知道，若我比你还重要，那为什么你还是想走？”</p>
萧融：“因为我想找回我自己的人生！”</p>
喊得太大声，萧融甚至觉得头疼，他用掌根抵着太阳穴，继续倾泻自己的想法：“我都快忘了没有遇到你的时候我是怎么生活的，我难道不能过几天只有我自己的日子吗？我难道就不能轻松轻松吗？我是喜欢你，可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从没觉得公平过！我——我要找回这种公平来，这样我才能安心留在你身边，不然的话，早晚有一日我会变得怨恨你，我不想变成那样！”</p>
天地间一片寂静无声。</p>
屈云灭沉默地看着他，他伸手，把萧融的胳膊掰了下来，萧融抬头，屈云灭问他：“所以，痛不欲生的人不是我，是你，对吗？”</p>
他问得很平静，但通过他的眼睛，似乎可以望到他的心里，那里只有一片鲜血淋漓。</p>
萧融闭上眼，疯狂地摇头，眼泪流下来，他朝屈云灭索要拥抱，屈云灭没有抬胳膊，他便自己紧紧地抱住屈云灭。</p>
“不，不，不……”</p>
他连着说了好多个不，听起来像个出了问题的玩具。</p>
“我没有痛不欲生，我很开心，让我不开心的是别的东西，能让我从这种不开心里熬过来的就是你，别再怀疑我了，求你了，我离开是因为我想回来，我不承诺是因为我想给你万无一失的承诺。对不起，对不起……”</p>
萧融这辈子都没有哭得这么凶的时候，哪怕当初好朋友出了意外，他也没这样过。萧融是个脾气大、有些自我、还有些无情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道歉的，但这一刻萧融真心地感到了愧疚，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忽略那些心情呢，为什么不能稍微将就一下呢，为什么要让他喜欢的人这么难过，为什么别人都是给爱人带来快乐，而他只会给爱人带来痛苦。</p>
屈云灭怔怔地看着趴伏在自己怀里，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用眼泪洇湿他大片胸膛的萧融，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一回事，至少理论上是这样，但萧融的心绪好像真的传到了屈云灭心里，那其中夹杂的愧疚、坚持、热爱、唾弃，全部被他接收到了，这让屈云灭呼吸一窒，让他喘不过气来。</p>
如果把萧融强行留在自己身边，就会让他带着这些情绪继续生活的话，那屈云灭突然发现，他是舍不得的。</p>
太累了。</p>
片刻之后，屈云灭扶起萧融，萧融脸上全是泪痕，连头发都被打湿了，今夜依旧很冷，屈云灭捧着他的头，另外一只手则轻轻将他凌乱的发丝理好。</p>
萧融透过朦胧的泪光看他，却看不真切，只有脸颊上时不时传来的轻柔触碰，能让他感到一点点的安心。</p>
全部理好之后，看着脸上又重新干净起来的萧融，屈云灭笑了一下：“好了，不哭。明日我送你走。”</p>
萧融愣住，屈云灭则用拇指揩掉他眼角残余的泪水，他的眼神在萧融脸上不停地动来动去，像是要永远地把萧融此时的模样记在脑海里：“阿融。”</p>
唤了一声之后，他唇瓣微颤，似有许多话想说，但良久，他又笑了一下，在这看起来像是要哭的笑容当中，他终于说了自己要说的话：“以后、不高兴了，别再掐自己的手指了。”</p>
…………</p>
屋顶上没了动静，屋顶之下，许多人都沉默地回了房间。</p>
高洵之回去之后，只是久坐，却从未入睡。</p>
虞绍燮回去之后，也没有了大骂屈云灭的心情，虞绍承陪着他，两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连住得远的桑妍都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她走近了，听完他们的对话，桑妍不禁也看向这无边无际的夜空。</p>
萧佚和陈氏都被惊醒了，萧佚攥着拳站在回廊前，他突然要冲出去，但下一瞬，他的胳膊被一只干枯的手抓住。</p>
萧佚红着眼回头：“祖母——”</p>
陈氏扯住萧佚的胳膊，带着他往回走：“回去，回去。”</p>
看着只会念叨这两个字的祖母，萧佚流下泪来，却还是跟着陈氏回去了。</p>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p>
啊这，又没写完</p>
明天，明天一定！（但愿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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