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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之后,她独自站在玉照苑的拱桥上,任寒风吹动斗篷上的细密羊绒。

喤喤盈耳的雀叫充斥在庭院,游鱼摆尾在冰面下,萧瑟之中不乏生机,她沉寂一日的心河也开始潺潺流淌。若换成子夜时那个男子,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和离,可换作卫湛,她犹豫了。

一抹身影步上拱桥,来到她的身后,“大奶奶。”

宁雪滢转身,嘴角无意衔住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她抬手拂开,询问起对方的伤势,“是那个人下的手?”

青岑沉默着点点头。

“你唤他什么?”

“小伯爷。”

宁雪滢从袖中递出一包秋荷特制的消炎药膏,“好好养伤。”

虽不知是什么,青岑还是接了过去,“卑职人微言轻,但还是想说一句,小伯爷如云翳,您却是世子的一束光。”

“世子与你说的?”

青岑低眸笑了,甚少的笑了。他是唯一知晓卫湛“棋局“的人,却不知全貌。

“世子的性子,说不出这样的话,是卑职自己觉着的。”

宁雪滢亦笑,仰面感受起晨曦的和暖,喃喃一句,留在冬阳中。

“但愿吧。”

但愿他们之间不再有隐瞒,而她能成为一束暖光,驱散卫湛心中的云翳。

**

詹事府的窗前,卫湛休憩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睡颜映在晓色中,玉质凝脂,白润无暇。

太子走进来,温声道:“先生去榻上睡吧。”

公廨里间有张小榻,用于官员日常休息。

紧随其后的皓鸿公主笑问:“大人没有休息好,可是深夜难拒美人恩?”

面对调侃,卫湛闭目不语,倒是太子捏捏额,不满地睇了女子一眼,“皇姐怎还口无遮拦?”

皓鸿公主笑了笑,“殿下,本宫十九了。”

太子肃了脸,将人强行拉走,不知去争辩什么了。

三千营,校场。

空旷的场地内,季懿行双手提桶,连续跑了半个时辰,裸露在外的手臂绷起青筋,富有力量感。

一些兵卒席地而坐,看着校场上发疯训练的小将军,纷纷开起玩笑,掺杂着荤段子。

“都知道咱们头儿L娶错了妻,娶的是前任蓟州镇总兵之女吧。”

“那又如何?”

“将门虎女,生猛啊。”

这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小卒吐出嘴里叼着的草,笑得得意忘形,“家有猛妻,咱们头儿L还不得......诶呦......诶诶......”

被揪住耳朵,小卒疼得龇牙咧嘴,“头儿L、头儿L饶命。”

季懿行松开他,狠狠踹了两脚,木着一张脸叫他们起身操练。

小半日,季懿行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发泄不完的戾气,累得兵卒们气喘吁吁。

季懿行全程黑脸,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昨晚在茅屋里所见的场景……男子将女子压在破旧的木床上亲吻,女子发丝凌乱、媚眼慌张,一副被欺负可怜的模样。

他不该记牢这幅画面的。

卫湛欺辱庶妹,失德悖理,该被口诛笔伐才是,可一旦将事情捅出去,又将置宁雪滢与那庶女的脸面于何地?

烦躁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叫停兵卒原地休息,自己回到廨房更换官袍。

散值时分,他走出官署,还没决定好是否要以此为挟,与卫湛在明面上撕破脸,就被自家的仆人围堵住,“簇拥”去了马厩。

父亲还真是不省心,整日派人盯着他,生怕他惹事。

冷笑一声,他坐进马车,大咧咧让车夫驶去城东酒楼。

车夫隔帘提醒道:“老爷还病着,三少爷于情于理该慎行几日。”

车夫是府中的老伙计,季懿行没有立即甩脸子,况且碍于父亲病卧在床,确实不能肆意为之。

再让老头子加重了病情,犯不上。

颓然地倚在车壁上,他恹恹道:“回府。”

车夫一扬马鞭,朝户部尚书府驶去。

正二品大员告病家中,不少同僚前来探望,还不乏宫里的宦官奉帝命前来慰问。

身穿麒麟服的御前大太监赵得贵,跟在景安帝身边二十余年,虽同是探望者,却比旁人多了一份优待,由尚书府大公子作陪。

当他与季朗坤道别,被一众府人送至大门外时,刚好遇见回府的季懿行。

大公子赶忙示意弟弟过来打招呼。

季懿行虚虚抱拳,没有巴结的心思,也不愿讨好一个宦官。

赵得贵阅人无数,自然瞧得出对方的轻狂,只是......在看清青年的面容时,年迈的老太监慢下了脚步,依稀忆起故人。

稍一打听,他回到宫里,在为景安帝禀明季朗坤的病情后,说起一件事:“老奴今儿L在季尚书的府邸瞧见个生面孔,是季尚书家的嫡三公子季懿行,陛下对他可有印象?”

景安帝侧躺在龙床上,单手撑头,“是那个本该入国子监却最后以武举入仕的世家子吧。”

“正是,陛下可记得他的模样?”

景安帝嗅着赵得贵递上的沉香,兴趣缺缺道:“那日比武擂台搭建的太远,朕没看清相貌。”

赵得贵笑得眼尾堆褶,“那小郎君生得与贤妃娘娘倒有几分相像。”

一句话

令本还沉浸在香薰中的皇帝睁开眼,-->>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目光犀利瘆人。

赵得贵吓得以额抵地,直呼“老奴失言,望陛下恕罪”,可心中笃定,皇帝陛下非但不会怪罪他,还会让他将人带进宫里。

但凡与贤妃有关的人事物,陛下一样也没落下。

好半晌,景安帝收起戾气,用手拂了拂烟缕,半呵斥半释然道:“起来吧。”

赵得贵起身弯着腰,一副等待指令之势,将人的感情拿捏到极致。

**

薄暮沉沉,宁雪滢坐在卧房软榻上继续未完成的绣活,双脚浸泡在盛有汤药的木桶中。

不知小姐和姑爷发生了怎样矛盾的秋荷泪潸潸地服侍在一旁,毫不掩饰心疼之意。

听见吸鼻子的声音,宁雪滢好笑道:“行了,当心哭坏眼睛。”

“小姐,咱们还是把现在的处境写信告知给老爷吧。”秋荷坐在杌子上,双手抓住宁雪滢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小姐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千娇万宠着长大,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宁雪滢并不认同,别说是昨夜的事,就是错嫁一事让父亲知晓了,都会引起不小的波动。大同镇那边还在镇压悍匪,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父亲添乱,“我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别胡思乱想了。”

自知劝不动脾气倔的小姐,秋荷向木桶里又添了热水,哽咽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会一直陪着小姐。”

不愧是娘亲挑选的“小夹袄”,一点儿L也不漏风,宁雪滢感动之余,不忘叮嘱:“不可在世子面前多嘴。”

“知道了......”秋荷噘起嘴,一脸的不高兴。

酉时过半,廊中传来一道女声,宁雪滢会意,是蔡妙菱来府为卫湛医治了。

听青岑说,蔡妙菱的施针和药方的确能缓解卫湛的心疾,却无法扼制住卫九的出现,而蔡妙菱对此一无所知。

宁雪滢陷入深思,不慎刺破指腹。她放下针线,挤出一滴血珠,

“去打听一下,姑爷几时回府。”

秋荷为宁雪滢涂抹完药,提着木桶走出去,见蔡妙菱扭着细腰直接走进书房,气不打一处来。

“世子还未回,还请蔡医女在客堂等候。”

蔡妙菱跨进书房的脚收了回来,吊着眼梢打量起从正房走出来的小丫头,“呦,还在喝奶的小狗都会看门了。”

这会儿L董妈妈和青岑都不在,只有几名扈从守在庭院内,对于小姑娘之间的明争暗斗,几人不想掺和。

秋荷虽性子直,却有些嘴笨,一着急还会磕巴,她跺跺脚,质问道:“你、你、你说谁是狗?”

蔡妙菱抬袖掩口,“说、说、说的就是你。”

不带脏字的调侃带着浓浓的蔑视,不仅冒犯到了秋荷,也冒犯到了站在窗前的宁雪滢。

看在她是母亲挚友养女的份儿L上,宁雪滢秉着礼待的心思,不想闹僵彼此的关系。她推开窗,探身看向还站在书房前的蔡妙菱,“

不请自入与梁上君子何异?蔡姑娘自重。”()

蔡妙菱摊手,先前我来时,青岑会引我入书房。今儿L赶上他不在,我按着习惯去书房等待世子回来,有何不妥?再说,玉照苑的护院也没拦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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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雪滢看向一众扈从,“家有家规,失职则该罚。待会儿L董妈妈过来,你们几个记得主动找她领罚。”

扈从们低头不敢忤逆,纷纷称“是”。

蔡妙菱放下药箱,走到窗前欠身一礼,“既如此,是我失礼了,这就给大奶奶赔罪。”

旋即看向秋荷,“老话儿L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是我的不是,别介意啊。”

又被讽刺成狗,秋荷心里更难受了,气嘟嘟提着木桶离开。

对这个自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宁雪滢自认有些了解,她靠在窗边绣起荷包,一针一线极为精湛,愣是晾得蔡妙菱浑身不自在,生出警惕,预判不出这对主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后,灶房内冲出一抹小小身影,手里端着个葫芦瓢,直冲这边而来,手一扬,泼出一瓢清水,尽数泼在了蔡妙菱的头上。

大冷的天,蔡妙菱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向扬起头的秋荷,又怒火中烧地看向宁雪滢,“这是伯府的待客之道,还是你们宁氏的野蛮行为?!”

宁雪滢不紧不慢地穿针走线,“待客之道是留给体面的人,野蛮行为是以牙还牙。蔡姑娘张口闭口辱骂于人,想要哪门子体面?”

草莽养出的女儿L和丫鬟,果然登不得台面,手段如此粗鄙!

水珠从发梢滴淌而下,蔡妙菱气得身体发抖,白着脸推开秋荷,提起药箱走向月门,“转告世子,另请高明吧,本姑娘不干了!”

玉照苑的动静闹得不小,惊动了在倒座房休息的青岑兄妹和董妈妈。

卫湛回府时,青岑在玉照苑的月门前迎上去,禀告起事情的原委,“蔡妙菱不是善茬,但在缓解心疾上自有一套法子,是否需要卑职将她劝回?”

步入廊道,卫湛解开裘衣系带扔给身后随行的小厮,面色温淡如常,“不必了,日后也无需召她再登门。”

那确实是要另请高明了,可之前也不是没有遍访过各地的名医,成效都不尽如人意......

青岑隐隐生忧。

卫湛走进湢浴净手,出来时见宁雪滢坐在晚霞中刺绣,不自觉走上前,“消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