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摊相当简陋,只有一辆小推车和一个旧铁桶,铁桶里热乎乎地烤着一堆红薯,在夕阳下冒出滚滚白烟。
陆觉铭不由自主地停下自行车,走到摊位前对摊主道:“来两个红薯,姐。”
他又问简知:“你要吗?”
简知舔舔嘴唇,乖乖点头。
陆觉铭潇洒掏出钱包:“行,今天全场消费我买单!”
简知怀疑地看着他手中那个精致的名牌皮夹和里面厚厚一沓钞票,怎么看都不像是属于陆觉铭的东西。
……这小子八成是把宴驰风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搜刮了一遍!
简知顿时扼腕:他怎么没想到这件事!
宴驰风的房间里有那么多好东西他都没来得及看呢!
早知道他也该带点走。
红薯摊的摊主是个中年模样的女人,被陆觉铭一声“姐”喊得心花怒放,手脚利落地捡出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给他们包好,笑呵呵道:“快,趁热吃,这是刚挖出来的新红薯,可香了!”
陆觉铭自然而然地接过两个红薯,递给简知一个,“小心烫。”
简知把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像小熊接松果一样捧住那只红薯,然后端在手里呼哧呼哧吹气,想把红薯吹凉一些再吃,连鼻子都被热气蒸得泛红。
其实简知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他极其怕疼。
因为怕疼,于是索性全点攻击力,只要他在任何人能伤害到他之前把对手都杀了,那不就不会受伤了!
可惜的是,这并没办法缓解除了受伤之外的其它疼痛情况——比如说怕烫。
他是一点烫都忍不了,两只手被烫得轮流把红薯转来转去,一个人忙成了个杂技团。
陆觉铭看着简知在那呼哧呼哧吹得跟风箱一样,差点憋笑憋到胸腔爆炸。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不让自己笑出声,自己小心撕开红薯皮,一边欣赏着简知的表演,一边笑眯眯咬红薯。
好在半分钟后,简知总算把红薯人工降温完毕,他也站在陆觉铭身边开吃。
一咬下去,红薯令人心旷神怡的甜香便扑鼻而来,舌头上的薯泥几乎入口即化,又香又甜,简知烫呼呼地吃了几口,两眼都发光了,抬头对陆觉铭道:“好好吃!”
陆觉铭很难不表示赞同。
他单手拿着红薯,吃得很认真。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从来没想过原来世界上最好吃的烤红薯居然存在于一本凰文里!
于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前·征服所有虫族联邦统一宇宙号令万邦的人皇,一个是主神空间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全通关挑战的最高等级挑战者,就站在车来车往的街头,在暮色中认真啃红薯,并且双双相当满意!
尤其是简知吃完了还不肯罢休,他跑到摊位前,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炉红薯,对摊主道:“我还想……带两个回去吃。”
丝毫不知道自己嘴巴边上一圈都被煤灰熏得脏脏的,活像一个打劫红薯摊的悍匪。
摊主一看他就笑了:“同学,你要不先擦擦嘴巴?”
她拿出一包散装的餐巾纸,刚想递给简知,却看见陆觉铭已经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便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餐巾纸放到了边上。
“来吧,我帮你擦。”
陆觉铭掰过简知的脑袋,稍稍弯腰,细心地用棉质手帕帮他擦干净嘴角煤灰,简知的眼睛却还在往那堆红薯上瞟,根本就不在乎陆觉铭的动作。
他是如此习以为常,尽管懵懂,却似乎早就习惯了所有人都该对他细心呵护。
好像他天生就该被细致保护,是凡间最精巧也最珍贵的宝物。
这宝物一定曾吸引过无数人为他痴迷追逐。恶龙将他牢牢守护,魔鬼亦从地狱里亲吻过他的容颜,漫天神佛,也都曾为他垂怜。
在他的故事里,他是绝对的主角。
……还真只是个特供文里的主角受而已。
陆觉铭不动声色地帮简知擦完嘴,有些疑惑先前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那是他只有遇到值得正眼相看的对手时才会响起的警铃,不过可惜的是,他已很久不曾棋逢对手。
可无论怎么看,他都看不出简知有任何特殊之处。
除了只会撒一些愚蠢的谎言之外,甚至连利用价值,都少到可怜。
他对一切无法产生价值的人或事都兴致缺缺,也从来没有什么无私的奉献精神,去照顾一个脆弱易碎的杏癖玩具。
陆觉铭突然觉得无聊至极。
他想,要不是突然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带进这个奇怪的世界,或许他会在见到简知的第一眼,就把他杀了。
而在当陆觉铭低头顺手将手帕塞回裤兜的时候——
简知的蓝色双眼微不可查转了回来,左眼高度精微的生物电流通路闪现一抹幽蓝荧光。
是胸有成竹,也是势在必得。
简知早就猜到陆觉铭察觉到什么了。
因为他说的那个谎,自己的系统里没有“商城兑换”。如果他们之前交换的信息都无误的话,就说明他们的系统原本就是镜像的——
陆觉铭有的东西,他也一定会有,不可能偏偏少了一个那么重要的设置。
所以陆觉铭知道了他在说谎。
这就偏离了他表现给陆觉铭的“人设”。
但他现在做的,就是让这个“谎言”变成合理的人设,为他的愚蠢再加一分。
像陆觉铭这种习惯了当特供文里的主角攻的人,往往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傲慢。
他们被众星拱月般追捧着,一点小小的施舍,即可博得他人的感激涕零。
久而久之,自然觉得万事万物,都只会按照他的规矩和模型来运行。超出他的概念之外,他就觉得事情绝不会发生。
在他的故事里,他是绝对的主角。
……不过是个特供文里的普男攻。
该不会还是虫族文来的吧?
要是实在烦人,就该喷点杀虫剂了。
简知轻垂眼帘,眼睫在冷风中如荏弱的蒲公英绒毛,小声说:“可不可以……给我买两个红薯。”
陆觉铭:“当然可以啊,姐,再帮我拿两个。”
他向摊主又买了两个又烫又沉的烤红薯,让简知拎在手里:“要是冷了你就热一下再吃。”
看,作为两个不知道为什么被丢进这世界的倒霉蛋,他们如此和谐友爱、相互关怀。
简知:“哦……”
“走吧走吧,”陆觉铭推着自行车,对简知甩了甩头,“上来。”
简知爬上他的前车架,把那两个滚烫的番薯抱在手里,另一只手扯住陆觉铭的校服。
陆觉铭弓腰蹬地,再踩上脚踏板,自行车便向前顺畅滑出:“冲冲冲!”
于是简知也说:“冲冲冲!”
他两眼弯弯,鼻尖和唇珠都被冷风吹得泛红,却似极有安全感地坐在车架上,靠在陆觉铭胸口。
陆觉铭低头看他,表情英俊而自带少年气,两眼亮如星星,微微勾起唇角。
他们驶向西斜的灿烂千阳,一路下坡,往那金光辉煌的落日中冲去。
在这不知有谁欣赏的舞台,两人都做出完美表演。
他们都自诩专业演员,观众想看什么,他们自然会表演什么。
高手过招,从来点到即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