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计划原本也只是在燕城待一个白天,傍晚便直接飞去云省的明城。
飞机上,商务舱内恰巧没有其他乘客,空乘离开后,四周也安静了下来。
舒白秋这时才开口。
他讲起了舒家的旧事。
“当初爷爷买到那块假的高古玉之后,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被设套了。”
傅斯岸望着他,安静地听着少年的讲述。
“所以之后爷爷才有意让家里低调行事,包括不再对外表示我会玉雕,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爷爷总会反复叮嘱我,让我要小心处事,记得消茧,不要暴露,免得被有心之人看到。”
而这些良苦用心,也当真在日后保护了舒白秋。
不然在后来的那二年里,舒白秋就不仅会被逼着去摸石头,还会被逼雕刻。
或许,他就真的再没有了逃出的可能。
“但是当年的那次陷阱……”舒白秋顿了顿,才道,“爷爷也是真的打眼了。”
“他确实没有分辨出那次造假。”
对当时舒家的有意退让,外界众说纷纭。
但舒白秋知道,那时爷爷的确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爷爷生病发烧的时候,自己说过。”
“那种年事已高的心力不足……真的让他心灰意冷。”
“我想,他后来没有再接杜老先生的邀请,可能也和这些事故有关。”
“当时很多人以为,爷爷是为了避风头才说要封笔隐退。”
“可实际上,他真的没有再接过任何雕刻。”
少年的嗓音低而清湛。
“一直到去世,爷爷也没有再拿起过雕刻刀。”
“爷爷决定隐退的时候,舒雨巷的事,就交给了妈妈来打理。”
舒白秋的爸爸有卓绝的绘画天赋,对数字却着实不够敏感。
而舒白秋的妈妈林青霄女士,虽然出生于山林之中,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职
业经理人。
“直到爷爷走后,舒雨巷的事都是由妈妈负责。哪怕后来舒雨巷破产,宣告倒闭,也还会有一些老主顾找过来,这些事都是妈妈在做。”
舒白秋的视线轻轻地垂了下来。
“等到……等到他们也走后,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下午,杜彪在提及重开舒雨巷一事时,言语间,一直在为舒雨巷的消失而惋惜。
舒白秋又何尝不是?
但舒白秋背负的,尚不只如此。
“我一边……一边非常想做,一边又会觉得怅惶。”
少年剖胸开腹,真正显露出的,是最坚强也最脆弱的自己。
“我知道自己该承担起这个责任,可我又不清楚,我能不能在反复被唤起的记忆里撑下去。”
舒白秋清瘦的背脊缓缓地弯低下去。
他低头,脸颊埋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少年喃喃道。
“我太软弱了……”
“没有。”
身旁的男人终于开口,打断了他。
“小啾,你没有。”
商务舱的座椅空间宽大,舒白秋直接被他身侧的男人打横抱了过去。
他侧坐在对方的怀里,听着傅斯岸说。
“有时候要做一个选择,就是会让人反复纠结。”
看起来永远坚定果断的男人,却这样说。
“但是没关系,人的想法本来就是会变的。”
“可能你现在踌躇犹豫,无法选择,只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好的时刻。”
“你现在不想就不做,我们有时间,不着急。”
傅斯岸缓声说。
“以后什么时候你想做了,随时开始都可以。”
“——小啾,你永远会有这样的底气。”
舒白秋靠在宽实有力的怀抱里,好像又在被熟悉的体温而暖热。
“你可以慢慢考虑,等到恰当的时机,自然会做出最好的决定。”
舒白秋这时才抬头,眉眼渐次染上生机神采。
像是在灰黄色的旧事中慢慢苏醒。
他偏头,很轻地贴住了傅斯岸的颈侧。
“谢谢先生……”
“不客气。”
傅斯岸也低头,稳了稳少年的额侧。
“这是我该做的。”
***
在飞机上休息了一路之后,舒白秋也终于平复。
他准备回申城之后,再慢慢考虑舒雨巷的事情。
舒白秋希望自己能不要辜负家里。
也不要辜负先生给他的协助。
抵达明城后已经是夜晚,他们在月榕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离开主城区,去了乡下的舒家老宅。
老宅是一栋二层楼房,坐落的地点则是明城附近的一个乡村。
村里的一些自建宅屋会比较特殊,就像舒家这种,都是很早之前自家
买下的地皮,自己修建的房屋。
后来虽然土地都被收归国有,但这些老宅的兴致仍是和普通的民宅有所不同。
只要屋主不自行变卖,就可以一直延续产权,并不受普遍的七十年所有权所限。
因此,在昨天傅斯岸派人过来时,听闻动静的村支书还特意赶来,声明这是私人宅院,不得擅入。
直到村支书和舒白秋通过电话确认,又亲眼看着来人拿出了舒白秋从自己父母保险柜中找到的老宅钥匙,村支书才终于放行。
傅斯岸昨天派人前来,也只是提前让人给宅屋通水通了电。
他并没有让人贸然进来打扫。
所以今天,舒白秋和傅斯岸过来,走进这所尘封多年的老宅时,各处的灰尘都还有些厚重。
室内的一切,似乎都还是旧年光景。
舒白秋的步伐走得越来越慢,他的视线也逐渐有些出神。
傅斯岸朝他望过去,就见少年抬手指向了客厅一角的方桌,说。
“小时候,爷爷就在那里教我雕刻。”
傅斯岸抬手,牵握住了舒白秋微凉的手掌。
“你学得很好。”他说。
两个人在主宅内转了一整圈,这里是舒白秋幼时过年过节,和放暑假时,一家人都会回来的地方。
所以老宅内的房间也很多,还有爷爷的雕刻室,奶奶的钢琴房,爸爸的画室,和妈妈的书房。
舒白秋和傅斯岸走过了每一个房间,各处都堆积了明显的灰尘,但少年主动说,不需要再重新打理了。
就这样慢慢让老宅沉睡在时光里也很好。
让人感觉。
好像总有什么事是可以不变的。
两人在二层楼房中逛完,才去找了这次来的目的——地下室。
舒白秋拿着那枚拼好的钥匙,和傅斯岸在一楼转了一整圈。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找到地下室的入口。
“是不是……我记错了?”
舒白秋有些迟疑。
毕竟他本来也不是特别确定。
舒白秋并没有真正去过地下室,只是偶然听爸爸和爷爷交谈时提起过,年岁太远,如今他也记不清晰。
或许不是老宅,而是他们在明城市内的家里有地下室,也说不定。
“再找找?”傅斯岸却很耐心,“可能入口比较隐蔽。”
听到这句话,略显迟疑的舒白秋不由微顿。
下一秒,他突然看向了自己的手掌之下。
“怎么了?”傅斯岸问。
“感觉……”舒白秋说,“感觉有点奇怪。”
少年看向自己刚刚碰过的扶手处,轻捻了一下自己沾染了灰尘的指尖。
他蹙眉:“这节扶手里,好像有翡石。”
“翡石?”
傅斯岸看向了灰扑扑的扶手。
这难道不是木质构造吗?
外表看来,这
些拐角的扶手和其他地方的构造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舒白秋顺着嵌有翡石的几处扶手和砖墙找过去,居然真的找出了一个明确的方位,还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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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入口的门锁被挡在书架旁边,如果不是被指引,寻常真的很难发现。
舒白秋还没来得及意外这种指引,就发现,这个门锁的形状,并不适配自己带来的钥匙。
那是一种嵌入墙体内的老式锁孔。
“这要怎么打开……?”
舒白秋有些发愁,却听到身旁想起了丁零当啷的金属声响。
他抬头,就见傅斯岸手中拿了一大串钥匙。
见舒白秋看过来,男人还摊平了掌心,向他展示。
“各种型号的万.能钥.匙。”
舒白秋愣了愣。
……这也可以吗?
事实证明,这样真的可以。
舒白秋眼看着傅斯岸试了两枚钥匙,就利落地拧开了锁孔,推开了隐蔽于墙中的窄门。
“这种老式门锁,我在穿越之前见过。”
傅斯岸说。
“所以恰巧知道怎么开。”
虽然男人说得轻描淡写,但舒白秋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钦佩。
这么轻易能将门锁打开,可能不是万.能钥.匙的缘故。
而是先生比较万能。
地下室被打开之后,里面的灰尘堆积更厚,两个人都戴好了口罩,才走进去。
好在地下室内有灯,开灯之后光线明朗了许多,里面的东西也一览无余。
基本都是一些舒家的旧物。
室内有两个书架,还有一套似乎是被淘汰下来的茶桌。
两个书架上面分别放了一些老旧的物件,譬如舒家的族谱,又或是一些老式的雕刻刀。
看起来,这里似乎只是一间储藏室。
但舒白秋还拿着那枚钥匙,他也没有接先生递过来的手套,而是用自己的手掌沿着墙壁慢慢摸探。
摸到一处墙角时,舒白秋的动作又停了停。
他说:“这个墙皮下也有翡石。”
傅斯岸抬头,听得微顿。
就像刚刚找到地下室的入口一样,舒白秋再度顺着翡石的指引,寻到了一个锁眼。
而这一次,那枚旧锁的锁孔,正是圆棍的样式。
舒白秋微微屏息,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圆棍钥匙,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入了锁眼之中。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墙上的灰尘都轻震了一下。
又有一个完全看不出端倪的窄门,就这样显现了出来。
这间地下室里,居然还藏有一个房间。
傅斯岸看得皱眉,他并不是惊讶于这个房间的存在,而是在在意另一件事。
小啾为什么能摸出扶手和墙面之下有翡石?
傅斯岸再度看了一眼指引舒白秋找到锁孔的那几块墙皮,他可以确认,从外表看来,这些墙面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
甚至傅斯岸刚刚也自己用手摸过。
可是他却没有摸出任何的感觉。
傅斯岸做过外科医生,对触觉的感知同样远超旁人,可他依然体会不到舒白秋所说的情形。
男人不由望向了舒白秋的手。
从前,不止有一种流言说过舒家有探知翡石的能力,傅斯岸只将其当做恶意传播的胡诌。
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难道——
……难道小啾真的会有这种可能?
傅斯岸还在蹙眉,这时,舒白秋已经推开了那道窄门,傅斯岸正向走上前,让少年当心,他却听到了一声讶然的惊叹。
“天啊……”
“怎么了?”
傅斯岸几步上前,立刻挡在了舒白秋的面前。
但当他抬眼时,一贯肃色淡然的傅斯岸居然也惊顿了一下。
只见窄门之后,居然还有一个比地下室更大的空间。
而空间内满满当当,居然堆满了大大小小、水色澄澈的翡石玉料。
在地下室不甚明朗的灯光投射下,那些封存已久的翡石纷纷折射出了灼灼醉人的炫目光芒。
——那居然是,被多少人觊觎已久的舒家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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