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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062

但舒白秋手中的东西并没有洒。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单薄削瘦的手肘已经被身侧伸来的手掌稳稳托住。

过了两秒,舒白秋才意识到。

是先生的手,托稳了他。

坐在舒白秋另一侧的傅斯岸一直在关注着他。

舒白秋自己却似乎已经有些迟钝。

慢了足足一拍,他才轻声向人致意。

“谢谢……”

而另一侧,葛虹的话还没有停。

“二年前,如果不是我在金陵出差,也不会错过那次聚餐。”

与傅斯岸相反,葛虹却好像没有

() 察觉到舒白秋的状态一样。

她仍在继续讲着当年的事。

“那天你爸妈和几个朋友都在,也是在金池聚的餐,他们还跟我开了视频。”

“可能那天,如果我和青霄在视频里多聊一会儿L就好了。”

青霄是舒白秋妈妈的名字。

葛虹说:“那天中午吃完饭,青霄和沐之就开车回去了。下午天气突变,才诱发了那一场山体滑坡……”

“……下午?”

舒白秋忽然开了口。

少年一向安静礼貌,极少有没等人把话说完的状况。

但这时,舒白秋却几乎是突兀地打断了葛虹的话。

少年非常茫然:“不是深夜吗?”

“深夜?”葛虹听得也顿了顿。

但她的语气非常肯定:“那场山体滑坡,发生的时间就是下午四点十分。”

“小宝记得是深夜吗?”葛虹说,“可能是因为山道上,林木遮挡比较多,再加上那天天气不好,阴雨雷暴,天黑得也早。所以——”

所以小秋才有了误解。

但舒白秋蹙眉,神情却愈发不解:“不是的。”

他摇头:“不是误会,那天是我半夜生病,爸妈连夜送我出来看病,才出了事。”

“小宝,”葛虹却轻声叫他,看着他,说,“小宝,你半夜生病,是山体滑坡两天前的事。”

“……?”舒白秋的面色愈发迷茫。

“二年前,十二月七号,凌晨,你生了病。”

葛虹轻声低言。

“县城里的设备无法排除风险,所以你爸爸妈妈开车带着你来了明城。”

“明城的检查确认你没事,两天后,十二月九号,金池酒楼有一场聚餐。因为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因此在聚餐之后,爸爸妈妈就开车载你回去了。”

“是不是你生病,不太舒服,所以有些记混了?”

葛虹看着舒白秋,说。

“那场山体滑坡,不是发生在你看病的那天,而是在你们返程回去的路上。”

“……?”

舒白秋眉心微蹙,仍有怔然。

他自己可能并没有察觉,但少年的脸色苍白一眼可见。

他的唇畔和面颊都没有任何血色,从刚刚提到这个话题开始,就仿佛有着方寸间的极寒,单独笼在了舒白秋的周身。

葛虹看着他,看着少年白纸一般脆弱透光的面容,几乎再压不住喉间的哽涩。

但她艰涩地吞咽了一下,用掌根按住微颤的膝盖,仍是克制着自己,维系了毫无异状的如常面色。

“确实是十二月九号。”

葛虹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一个聊天界面。

屏幕上,满屏是己方发出的绿色对话框,葛虹从聊天记录的时间线上点进去,才点到了二年前的对话部分。

“你看。”

她示意给舒白秋看。

“这是九号那天,我和青霄的视频信息。”()

十多分钟的视频时长下方,还有几句简单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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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舒白秋的妈妈说自己聚餐结束,准备回去的信息。

舒白秋怔怔的,一字一句看过,茫惘的目光最终停落在对面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上。

那不是一条文字内容,而是一个语音条。

舒白秋的目光持久地牢牢停在那一处,目光却已经有些虚焦。

好像他已经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又好像他早已明了,却根本不敢置信。

在舒白秋勉强地蓄力,艰涩地开口之前,葛虹已经点了下去。

点开了那个重播过不知多少次的语音条。

熟悉的,清湛的女声自手机中传出。

“阿虹,我拿到你托朋友带给我的东西了,辛苦你了,我先替小乖谢谢姨姨~”

那声音笑着,宛然在目。

仿佛那位离开远走了二年的故人,也重新站在眼前,笑着说。

“小乖肯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听到这个声音时,舒白秋的身形又是一顿。

他其实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动作,反而只觉自己好像整个飘了起来。

轻飘飘地,悬晃在半空之中。

……

舒白秋的喉结动了动,滚过几次,才终于无声地咬出了那个字音。

妈妈……

周身好像什么都感知不到,又好像什么都很清晰。

舒白秋知道自己还坐在这里,坐在桌边的椅子中。

可他却也知道自己飘了起来,像一只气球,一朵水母。

充盈,透明。

直到不知几秒之后,背脊和上臂传来的沉稳温度热得微灼。

舒白秋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还被牵着。

被固定着,没有遥遥飘走。

他迟缓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背上,手臂上。

都是沉默的先生的手。

但舒白秋的身体动作似乎已经与他的思绪脱钩,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舒白秋已经伸出了手,重新点在了那段语音条上。

妈妈的声音再度响起。

仍是鲜活的、同样的语音。

礼物。

舒白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二年前的那漫长二天里,他缩在狭暗的角落,浑浑噩噩,唯一能攥紧的,只有妈妈竭力伸来的一只手。

那只手的四周,挤压堆积的碎石泥浆上,还染遍了暗红色的血迹。

那不是妈妈的血。

是舒白秋的。

是舒白秋竭力想要挖开碎石,将妈妈拉出来时染红的血渍。

可是最后,舒白秋还是目睹了妈妈的离去。

在密闭的黑暗里,他重复无数遍地,记下了妈妈最后的话。

你要好好活下去。

但直到此刻,听到葛虹阿姨的

() 话,听到这条妈妈的语音。

舒白秋才发觉,他的记忆可能当真有所疏漏。

因为他懵惘地回想起,妈妈当时,好像还同他说了另外一句。

“小乖。”

记忆里,模糊破碎的声音终于被拼起,拼回了妈妈留给小乖的话。

“后备箱里有给你的礼物,你很喜欢的礼物……所以你一定要出去,亲手把它拆开。”

黑暗中,妈妈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小乖……宝宝,你要好好活下去。”

妈妈。

舒白秋怔怔地,在心里想。

你不怪我吗,妈妈?

在最后对我讲的话里,你还讲着留给我的礼物。

你不该怪我害了你和爸爸吗?

“小宝……小宝?”

渺远的声音逐渐传来,和背后的掌温一起,让舒白秋缓缓落回了原地。

少年恍惚回神,就见葛姨正直直望着他,眉心紧皱,满是担忧。

“……阿姨。”舒白秋张了张唇,在干涩填沙的喉咙中,他勉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他仍有些迷茫,轻声问。

“所以那场意外,不是因为我吗?”

“不是。”葛虹毫无犹豫,直接否定。

她摇着头,又重复着之前讲过的事实。

“那场事故不是在带你去看病的路上,也跟你毫无关系,那只是回程的一场意外,是纯粹的天灾。”

葛虹说得确信、笃定。

为了让小宝听清,她的嗓音也非常沉稳,没有任何扬高与变调。

舒白秋的确听清了。

他怔然地,又轻声问:“不是我害死了他们吗?”

“不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

“不,不是!”

斩钉截铁回答的同时,滚烫的泪滴也从葛虹的眼眶涌落。

她终于再强忍不住,再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

隐忍太久的哽咽被少年的话击溃到决堤。

葛虹伸手抱住了舒白秋,禁不住失声痛哭。

“小宝,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是的,你没有任何错,爸爸妈妈也不会怪你,他们爱你。”

“不要这样想,宝宝,他们爱你,他们最爱你。”

葛虹哭着,发着抖抱着单薄的少年,好像怕他下一秒就会碎在自己的怀里。

“小宝,我的小宝,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

没有过错,没有怪罪。

没有罪责该让舒白秋来背。

在那飞来横祸的命运严苛,那猝不及防的最后时刻,舒白秋的爸爸妈妈仍在竭命护着他。

最后一刻,留给他的,依然只有爱意。

葛虹哭得太伤心,如剜心泣血,舒白秋愣愣地抱着她,还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拍抚着阿姨颤抖的后背。

他还安慰痛苦的葛姨,说谢谢,谢

谢阿姨。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手边递来一沓纸巾,舒白秋怔怔抬眸,就看到了原本坐在他身后的傅斯岸。

男人拿了纸巾过来,递到他手边,正低眸专注地望看着他。

舒白秋接过纸巾,递给不住掉眼泪的阿姨,他的另一只手仍然在轻轻地帮葛姨顺着气。

递完纸巾,少年仰脸看向傅斯岸,也用口型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谢谢纸巾。

也谢谢先生的心意。

从最后的端倪,舒白秋终于隐约想通了今晚,为什么他们二个人会一起用餐。

让葛姨来和舒白秋讲明二年前的事,大概正是傅斯岸的主意。

冲击过甚,舒白秋的思绪反而变得清明,理智地想清楚了更多。

甚至他还分心,在安慰着葛姨的同时,向旁侧的傅先生递去了安慰的一眼。

表示自己没事。

这一顿晚餐在六点时就已经开始,最后却生生持续到了九点多。

舒白秋终于知晓了二年前的实情,也最终安抚好了痛泣的葛阿姨。

最后的终止源于一通电话,响起铃声的是葛虹的手机。

葛虹阿姨的铃声始终没有换,所以舒白秋也听出,那铃声代表的是必须要接起的重要来电。

舒白秋原本想礼貌地起身回避,但葛虹拉住了他。

只是等到电话打完,葛虹却又蹙起了眉。

电话是葛虹的大姨打来的,说感觉身体不太舒服,问葛虹现在有没有空。

“葛奶奶不舒服,阿姨就早点回去吧?”

舒白秋主动道。

他听过一些葛阿姨的家事,知道葛虹从小父母双亡,是大姨一手将葛虹养大。

当年,葛虹会从遥远的辽北安东,搬来相隔千里的云省明城,也是因为跟着来明城打工的大姨一起迁来的。

如今老人身体不适,打来电话,这种事耽搁不得,葛姨自然要回去。

舒白秋又劝道:“如果真有什么不妥,也可以及时去医院看一看。”

葛虹原本打算今晚将小宝接去自己那边住一天,但电话突然,情况如此,她最后还是听了小宝的劝。

临走时,葛虹还深深地看了傅斯岸一眼。

她没有再开口,但要表明的叮嘱已经不言而喻。

葛虹走后,舒白秋也和傅斯岸上了车,准备回月榕庄。

坐上那辆熟悉的古斯特,回程的路上,舒白秋原本还一直想着,要和先生说声谢谢。

但他坐在后座上,怔怔的,总是一不小心,就分神太久。

少年毫无自知地发着愣,偏头看着窗外飞驰的灯光,寂静的夜景。

他几次回神,想过要道谢。

却一直都没能开口。

好像是这顿晚餐吃得太久,有点疲惫,太累。

没有力气了一样。

车厢后座,

坐在另一侧的男人也始终没有开口。

车内连音箱都没有开,密闭的空间里,一片寂静。

车厢的星空顶微芒闪烁,明灭无声。

直到汽车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古斯特缓缓停稳。

这个红绿灯的等待时间很长,汽车许久都没有动。

舒白秋仍然安静地看着窗外,直到不知多久,他迟钝地眨过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才发觉。

啊……

外面没在动了。

怎么了吗……?

舒白秋迟缓地,茫然地慢慢转过头来,思绪却好像还是混沌一片。

根本无法运转。

直到熟悉的、温热的体温将他的周身包裹,舒白秋才意识到。

自己有多冷。

但他仍然没有发现,自己从发尖到小腿脚踝,都在发抖。

舒白秋只知道,自己倏然被抱住了。

他被身旁的男人圈环过腰侧,抱进了怀里。

凛冬寒夜,十字路口。漫长的红绿灯下,汽车停驻未动。

舒白秋面朝傅斯岸的心口,跨坐在对方的腿上,他被环住了后腰,也被按在了颈后。

整个纤薄的身体都被按在了傅斯岸的怀里。

毫无间隙。

微灼的体温像韧密的绳索,不是将舒白秋缚住,而是将他牵留在原地。

舒白秋在终于被烘暖的周身温度中细细地打着抖,仍然没有开口。

抱着他的男人也没有出声,只有沉稳有力的心脏搏动,一声声自傅斯岸的颈侧,传入舒白秋的耳中。

静谧的车厢内,一切微弱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车外的鸣笛声隐隐传来,汽车也终于再次缓缓启动。

在开动的同时,依然安静无声的车厢内,傅斯岸却觉自己的颈侧倏然一痛。

那不是真正的疼痛,也不是灼人的微烫。

反而是如同融雪一般的清澈微凉,顺着傅斯岸的脖颈,滑落无声。

在刚刚的晚餐中,听闻了真相,又冷静地安抚过阿姨,谢过傅斯岸的少年,终于后知后觉。

在这汽车重新驶入夜色的时刻,落下了无声的泪滴。

舒白秋依然什么都没有说,迟到的眼泪从傅斯岸的颈间滑下,滴落时也和主人一样。

悄然,安静。

但越来越低促的气息,却终是藏掩不住。

傅斯岸喉头微滚,更紧地抱按住了单薄的发着抖的少年。

怀中,受过太多委屈的小孩,终于自己哭了出来。

没有嚎啕,没有痛泣。

舒白秋只是沉默地哭着。

——在他曾经最惧怕的长夜,落下了最不敢涌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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