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幻境(中)

定清颔首。

“所以,就算是再聪颖、再顶级的卜算高人,卜卦时也只能测算到模糊的意象,而无法知道详细实情,”花又青推测,“如果能习得完整卦象——”

“世间事不必求圆满,”定清笑,“我想你应该已经见过许多东西,那么,能否告诉我。若是伏羲十六卦当真在世间重现,你认为如今的人间会变得更好么?”

花又青迟钝,摇头。

不会。

正如定清不肯告诉她,那些未来。

人都有惰性、劣根性。

方回燕就讲过,说一个农夫勤勤恳恳种地,忽有一人告诉他,多少多少天后,你会得到一大块金子;农夫听了后,立刻放弃了土地,日日做着得到金子的白日梦。殊不知,这块金子,正躺在他日渐荒芜的土地中。

若知道自己注定会得到某些东西,大部分人都不会再去拼命努力,从而同机遇擦肩而过。

“余下这八卦,能略懂一二,于世间人来讲,便足够了;如今余下的残缺八卦,也多被人用于战争、杀戮中,倘若十六卦全,加之人本身贪欲恶念,只怕世间再无宁日,寻常百姓亦多艰辛,”定清说,“月圆则亏,水满则溢,物盛必衰,乐极生悲——青青,你莫钻牛角尖。”

花又青不解。

她问:“所以,您放弃成仙,芳初师姐过世,都是必须要接受的缺憾吗?”

定清微笑:“死,方后能生。”

花又青说:“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懂也无妨,”定清说,“今日能看到你,我已安心许多。”

花又青:“啊?”

她听不懂定清的意思,只觉对方说的那些事物,离她十分遥远。

抓不住,握不到。

迷茫间,定清看她,又问:“这一遭,在人世间,你可过得开心?”

花又青毫不犹豫:“非常开心。”

定清笑,眼含慈悲:“那便好。”

谈话戛然而止,明月移树影,待到灿灿明月彻底投射在定清身上时,他整个人缓缓透明,花又青一惊,伸手去摸,手掌穿过他的身体,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消失了。

夜风吹卷一枚槐树叶,卷过花又青脚背。

她重新走到方才和傅惊尘、青无忧分别的地方,四下看,仍看不到傅惊尘的影子。不敢乱走,担心错过大师姐和温丽妃的交际,更担心一旦离开,傅惊尘会找寻不到她。

而此时此刻的傅惊尘,正问青无忧。

他的脸比水凝成的冰还要冷。

“青青她终有一日会成仙,我不希望任何人

成为她的牵绊和拖累,”傅惊尘说,“你哪里来的歪门邪思,要打她的主意?”()

青无忧低着头,他说:您也说,我和无虑只要勤学苦练,也终有得道成仙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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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天资的确不错,但同青青还有许多差距,”傅惊尘似笑非笑,“听你的言外之意,是打算同我的青青双宿双飞?双双成仙?是不是?”

青无忧说:“弟子不敢。”

“我看你是敢得很!”傅惊尘说,“方才你看青青的目光,已是十分冒犯。同她说话时,你更是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扭扭捏捏,搔首弄姿——收起你那些念头,莫继续作此等所想!”

青无忧抬头:“师尊,我……我不能自控。”

傅惊尘锐利:“你的功法需保持元阳之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莫说连这也控不了。”

青无忧的脸还是红的,不仅仅是傅惊尘那一掌,还有此刻那些羞惭的话语:“弟子自知不配,也不敢妄想成为青青师姐的伴侣……若是青青师姐不嫌弃,得蒙她垂怜,我的一半功法,她若想拿去,我也无怨无悔。”

傅惊尘早已料到他会说些什么,但切实听在耳中,还是有些受不了。

他手一握,青无忧的佩剑自动飞到掌中;未除剑鞘,只握住剑柄,化为软鞭,狠狠十下鞭笞,打得青无忧背部布料破碎,四下翻飞。

傅惊尘重声问:“你还敢亵渎她?”

“弟子道心不坚,对青青师姐有旖旎之想,甘愿领责,”青无忧咬牙,忍着剧痛,“纵使师尊今日将我打死,我也不能为此断了念头。”

傅惊尘目露失望:“你很让我失望,这么多年,我始终将你当作亲生儿子来看待,为能让你修成异眼,助你得道,我——”

他说不下去。

青无忧亦心涌愧疚,面色渐渐仓皇。

是啊,师尊待他如此好,可他方才还那般揣测师尊——

……不过,此刻提起异眼,青无忧心中还是有些不适。

猜忌的种子一旦植下,根再斩不断、烧不尽。

傅惊尘说:“我有一法,除你苦痛。”

少年望着被他视作父亲般的师尊。

“我可以抽出你的记忆魄,”傅惊尘说,“找叶靖鹰配一副汤药,教你彻底忘记和青青有关的事情。从此之后,你留守玄鸮门,我不会再让她同你相见。如此一来,你不会再打扰到她,你也能重新修得正道——”

未说完,青无忧跪下,重重为傅惊尘叩首,行大礼:“师尊,弟子不求其他,也不奢望、不敢扰乱青青师姐修行。求您不要告诉青青师姐,更不要抹去我的记忆。修道修道,修的是心,我有七情六欲不能除,又怎么能是一副汤药就能忘掉的?用汤药强行抹去爱恋,更不能证我道心——求求师尊,收回成命吧!”

从他视角,只能看到傅惊尘一双鞋,动也未动,立在青石板地上。

青无忧磕头,倔强的少年,此生除却跪天地神明外,只跪过傅惊尘——他的师尊一人,重复:“求求师尊

() ,收回成命。”

他不想忘。

纵使苦痛,不舍相忘。

少年知爱恋痛楚,纵苦成黄莲犹不肯丢手。

磕头到绝望,才听傅惊尘叹气。

师尊躬身,亲自将他扶起,用丝帕擦他额头上的血:“蠢货。”

青无忧捂额头,不敢言。

“这四年来,我看着你长大,教你功法,”傅惊尘说,“早就将你当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青无忧不言。

“青青虽同你年岁接近,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论道理,你都不敢唤她师姐,而是一声’姑姑’,”傅惊尘运气,为他疗愈额头上的伤口,“你知道,青青心思单纯,又曾在玄鸮门中住过这么久,不在乎所谓的善恶。她对你好,也是因为将你当作小辈,打心眼里将你当作侄子一般疼爱——想一想,若是被她知道,她以为的小侄子,一直在觊觎她,她该多震惊?多难受?多恶心?”

青无忧脸色惨白:“师尊,求您莫再说了。”

“我适才生气,也是因为如此,”傅惊尘沉脸,“我打你,不单单是你起了觊觎之心,还是替青青打你。你对不住她对你的单纯关照,更对不起她那赤诚的疼爱之心。”

青无忧说:“我这就去向青青师姐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