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君喝完剩下的那些药汁,将空碗轻轻放在桌上。
她眼角依稀堆起皱纹,同楚吟歌说:“以前照顾你们的时候,我没什么经验,性子又倔……遇到青青时候,我的心啊,是再也硬不动了。”
楚吟歌撒娇:“可别说了,你越说,我们越是羡慕她。你这样,二师兄也这样,都把青青看得像眼珠子,这么宝贝。”
“说得什么话,你们都是我亲手养大的,我不偏心,”温华君说,“吟歌,若有一日,我忽然失踪,切莫去寻——切记,切莫去寻。倘若我有不测,也不必替我寻仇,只好好照顾师弟师妹——”
楚吟歌不乐意了,收走空药碗:“你在说什么话?我看你现在还没睡醒。”
温华君笑了。
木屋外,竹林依旧沙沙作响。
施了隐身咒的傅惊尘皱眉。
他自是认识房内温华君的,没想到她竟然是清水派的人。
那夜同温丽妃交手,中了他一剑。
后温丽妃委婉同他讲,此事要保密;傅惊尘答应了,还以为温丽妃已经亲手杀了这女人。
竟然没有。
更惊讶的是,那日温华君身上沾着青青的气味,今日却无了,干干净净,不沾丝毫。
莫非是他嗅错了?
不。
或许还有些被他忽略的事情。
傅惊尘缓步行,暗中观察着这个衰败的清水派。
除却烧火做饭和守山门的两个普通人外,这派中上下竟只有这七个弟子,空荡贫瘠得令人不适。
那个捧着灰鼠皮斗篷的“青青”和她师姐一同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像两只病猫。
傅惊尘一眼就看出,这个“青青”不可能是金玉倾。
虽然年龄相仿,也都是永安城救下的,但无论是气度还是相貌,都和金开野不同,也不是那种经过艰难事的孩子。
大约只是巧合。
展林说这个师妹同青青相貌相似,也不尽然,眉眼看不出有什么相像的,非要说的话,也就是额间都有一颗小红痣。
大约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看自家妹妹,都如绝世美人般。
她的二师兄也来了,寸步不离地守着,看她和看眼珠子的——倒是挺符合方才探听到的——整个门派的人都很疼这个“青青”
() 。
身世和神态也对不上,这个“青青”观行为举止,一派天真烂漫,没见识过人间疾苦的那种单纯是装不出的。
确认对方不是金玉倾后,他倒松口气。
再度无功而返,傅惊尘这次并不遗憾。
他暂且不想同清水派为敌。
一是这种出过近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的门派,多多少少都有些真东西;二来,或许还有些不多的良心。
在望见后山那重重叠叠的弟子墓碑时,他对这个已然风雨凋零的门派生起些敬意。
若非迫不得已,傅惊尘也不想屠杀这些衣服都要打补丁、连黑糖都要小心翼翼珍惜的人。
——大约见识过的黑暗太多了,乍一瞧见如此质朴单纯的同门情谊,他竟有些不忍心。
临走前,傅惊尘打算再度拜祭一下定清师尊和祭剑的芳初,缓步行至二人合葬墓前时,忽而一顿,嗅到淡淡香味。
是朦朦胧胧、熟悉的蜜饯梅花蕊。
他侧身,看到那坟墓后方,丢了几枚蜜饯梅子。丛中野猫叫了一声,警惕看他,滴溜溜滚着梅子走,拉扯到旁侧。
旁侧粉白玉兰树下,开着一丛小小的、嫩生生的迎春花。
傅惊尘望那丛淡淡鹅黄。
迎春花开。
叶靖鹰那边也该有结果了。
瓷盘中的迎春花渐渐蜷缩,慢慢地被空气吸附干燥。
药峰上。
花又青躺在床上,犹豫好久,闭上眼睛,一手握着怀梦草,另一只手握住那枚蛇佩。
再度入梦。
这次梦中是狄族人的帐中,烛火暗淡,外面狄人守卫的影子照耀在牛皮的大帐上,近在耳边的声音,巡逻,随时可能会被人听到、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花又青被捂住嘴巴,所有支离破碎的音节都被大掌封住,依旧是跪俯在那粗糙的羊毛编织毯上,膝盖磨出几道伤口,脖间的金链子被人牢牢拽紧,拽到她整个人都要往后仰,傅惊尘贴她的脸颊低声唤,青青,青青。
她还穿着那日行刺时的衣服,只是有些地方破掉了,傅惊尘衣冠楚楚,衣服整洁,束发束腰,垂眼,凝望她,问。
“你有什么目的?”他问,“来我身边,有什么目的?是为了活下去……还是?”
花又青说不出口,她只是看着傅惊尘,心知看一眼便少一眼,谁知他回峰后又当如何呢?
她大约真的被色相所迷,颠了净心。
“若只是活下去,我可以不怪你,”傅惊尘狠丁页,松开手,终于放她呼吸,他说,“世道艰难,你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孤孤单单,为了生存,一时间说了谎,也正常,我不怪你。”
花又青想,当真是做梦,梦中傅惊尘竟如此宽容大度。
汗从脸颊滴落,她感觉自己此刻像发酵的面团,像蒸笼中膨胀的、快要被蒸熟的馒头,他是将馒头贯,透的竹柱。
“若当真是别有用心,”傅惊尘拽紧那金链,骤然重了些,“我便
杀了你。()”
花又青:&hellip;&hellip;?()_[(()”
好吧,还是他。
梦里的傅惊尘,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傅惊尘。
花又青说不出话了,竟也掌握自米且暴中的快乐,只是对方越发过分,以至于忍无可忍,完全超过承受能力后,才出一声哥哥。
傅惊尘再度捂住她的嘴巴,不许她说。
两人斗到筋疲力尽,傅惊尘终于抱着她,要她坐在怀中,垂着眼睛,抚摸她的头发。
“如果你是我妹妹该多好,”傅惊尘说,“我宁可永远这样同你下去……也不想你骗我,青青。”
花又青声音沙哑:“你好过分,你真是既想要、又要。还要和我这样,还想要我继续做你妹妹,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她坐得太深了,眼睛有些失神,口多哆着想,或许是太贪心,才会梦到这样的场景。
就像,触碰蛇佩时,她早就知道会怎样,不是吗?她知道会被如此对待,可还是来了,贪心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