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报应。
为什么要报应在女儿身上?为什么不要他的命?
[——为什么骗外来的女孩子住进房间里?]
[——你有什么目的?]
——复活……复活
我的芸娘。
村长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张张口,几l乎是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说。
复活我的芸娘。
让她活过来。
芸娘死在她失踪后的第十年。
也是在她跌跌撞撞回到家的第二日。
村长不知道她怎么回来的,只知道当初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到家时脸色蜡黄,蓬头垢面,憔悴不已。
他不知道女儿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也不想问,只要女儿活着,比什么都强。
乡下人有什么名声呢?甭管芸娘是嫁了,还是怎么,只要回来了,就好,就好……
但芸娘在回家的第二日便死了,她眼睛圆瞪,呕出一滩又一滩的黑血,抽搐着,一动不动z
村里的郎中来看过,说是中了□□毒。
更蹊跷的是——
郎中惨白一张脸,说她实际上已经死去三日了。
从一开始回来的,就是具尸体。
村长不信,他守着女儿的尸体,不肯为她下葬,收敛进棺材,停在房间内,每日为她擦洗脸和手,假装她还活着。
第七日,那个黑影又来了。
村长求他救救女儿,对方却说只要芸娘的魂魄——他需要一个受尽屈辱的、愚善的魂魄,这是炼器的上上品。
若想同他交换,可以,但需要更多的魂魄来填补黑影的损失。
从此之后,只要有外来女子,村长都会骗她们住进自己家中,夜半,黑影会收走她们的魂魄。
只要凑够十六个魂魄,黑影便会替他复活芸娘。
[——你知道黑影在哪里吗?被带走的人都去了哪里?]
村长摇头,他痛苦皱眉。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头好痛。
他说:我的头痛得好像快要裂开了,好像有人挖了我的脑子,又冷又痛——
[是的,我挖了你的脑子。]
村长猛然抬起脸,冷汗浸透他的衣服,他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他定定看着眼前的景色,浑浊的眼睛因为疼痛而爆满血丝,如梦似幻,醺醺然的感觉如潮水缓缓消退,头上的疼痛暴裂开,像有人拿锥子在他颅骨上开了一个大洞。
——头上为何有风声?
——脑袋凉飕飕的又是何物?
傍晚时进村的这队男人,就站在他眼前。
领头的、那位姓傅的公子,温和地看他:“老人家,你哪里不舒服?”
是方才梦中审讯他的那个人。
引着他,一步一步、不由自主讲出实情的家伙。
记得他声音。
温柔,无情,未有半点慈悲相,却又有蛊惑之意。
村长喃喃:“脑子痛。”
“是会痛,”傅惊尘温声,“因为你的脑子流出来了。”
村长没有说话,呆呆看他。
傅惊尘抬手示意,卓木拿了一个铜镜来,抬到和村长平齐
的位置(),毫无遗漏地照着。
村长终于从光洁的镜子中▲[((),看到了此生之中最为可怖的场景。
脸皱皱巴巴如同枯树根的老人,双目浑浊,唇角流下腥臭的涎水,在长长的胡子上垂出稀疏可憎的痕迹。
头颅的上半部分已经没有了,白骨森森,断茬处干掉的血,已经完全地展露出脑子。那混杂着殷红的粉白一团还在随着他微弱呼吸而跳动。
顶部的筋膜不知何时破裂,汩汩地流出血来。
村长眼睛骤然收缩,他喉咙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啊,双手握住铜镜——
镜中少了一半头颅、唯余的老人亦做出相同的动作。
一行血自额头流下,滴入村长眼中,又酸又刺的痛,像被针扎了眼睛,满目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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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bsp;就像几l十年前,被他强行糟蹋的那个年轻姑娘。
村长终于意识到,镜中这个被削了头骨的男人,就是他自己。
瞪圆双眼,支撑不住。
他倒头栽到地上,气绝而亡。
看着一地的红红白白,站在门口的王不留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呕吐不止,胃里翻江倒海,几l乎要将昨日吃的东西一并呕出。
梁长阳拱手行礼,沉声问询傅惊尘:“傅师兄,我们接下来是否要去寻那芸娘的坟墓?”
傅惊尘颔首:“你一个人能做到吗?”
梁长阳答:“师兄请放心。”
他又提醒:“据飞鸽传信,傲龙派弟子已经察觉我们踪迹——最快后日午时,即可搜寻至此处。”
傅惊尘问:“带队何人?”
梁长阳答:“燃血大师。”
“我知道了,”傅惊尘颔首,转过身,吩咐下去:“卓木,同顾茗在一起的那个‘石山’多半是纸人,顾茗此刻有危险,你速速去,救他和剩下的几l个师弟,若发觉纸人,即可封印,先带回此处,再做处置——召其余师弟集合,待长阳挖出芸娘尸首后,用追踪符,分散下去,探查芸娘服下的毒药究竟出自何处。鸡鸣之前,我必须拿到所有结果。”
卓木领命,御剑而去。
王不留脸色煞白:“为了找冯昭昭,竟然如此……我们直接用追踪符寻她头发——不可以吗?”
“若追踪符对她有用,我们何苦如此大费周章,”傅惊尘说,“不要因为自己头脑是装饰品,就以为别人长着脑袋也是为了美观。”
不提还好,一提脑子,王不留支撑不住,苍白着脸,跌跌撞撞,没跑到门外,又是一阵哇哇狂吐。
看他如此憔悴,傅惊尘顿了顿,只要他把这里清理干净,然后守在这里,不许旁人再进这几l间屋子。
安排下各项任务后,傅惊尘才看向面容苍白的花又青。
她亲眼目睹了一切。
完完整整,无一处遗漏。
包括傅惊尘如何命令卓木对村长使用脑上幻境,如何一句句诱导村长讲出实话,如何又让村长自我崩溃而身亡——
这一
() 次,她从头到尾都在旁观。
清晰地看着。
不是无力阻止,傅惊尘一开始封了她的穴位,不许她动弹,但她凭着自己能力冲开了——就在老人木讷地说出他如何糟蹋了一个姑娘、又将那位姑娘狠心卖入青龙山之时。
是花又青选择没有阻止。
傅惊尘说:“青青,随我再去一趟高家祖坟,我们需要多验几l具尸体。”
花又青沉默着跟他离开,走出几l步,才问:“玄鴞门中,音修宗主霍成烟可以以声音逼迫人讲出真话——他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肯定抵抗不住,为何你不直接用此逼供?非要行此举?”
“因为我不会,”傅惊尘说,“你会吗?”
花又青沉默。
“你没有阻止我,”他一针见血,“青青,所谓的善,不应当用于同情坏人。”
“我也没有同情他!”花又青急声,“我只是……只是觉得……”
“血腥?残忍?”傅惊尘一笑,他抽出剑,那仍旧是把寻常铁剑,不过不再有锈迹,剑刃森寒,“我不想我的妹妹是个掌心呵护下长大的宝贝蛋,宫里娇养的芍药花,更不想你此刻大度善良地劝我,说莫要以恶制恶。”
花又青说:“恶人自有天收。”
傅惊尘一笑:“我就是天。”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花又青摇头,“你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傅惊尘控剑,稳稳托住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花又青张口,她无法反驳。
“你觉得我对他做的事情残忍,可那些被他坑害的人不这么认为,”傅惊尘说,“方才没有阻拦我,因为你也认可我说的话,对吗,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