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77

陈念想嬉皮笑脸地,抱住陈知让:“爸爸,你真好。”

陈知让心

() 里是羞愧的。()

他现如今还是单身,并非是因为乔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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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谁呢?

为……

谁都不为吧。

只是他没有多余的爱去爱人了。

一转眼,陈念想已经十六岁了,上高中了。

她身上穿着附中的校服。

几十年过去,附中的校服一改再改,早已不复当初的单调死板。

陈念想穿着西装制服,改短过的百褶裙,露出漂亮的两条细腿。

陈念想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对她改短过的裙子,发表相同的意见:“学校发什么就穿什么,你改了干什么?露这么多,腿不冷啊!”

“我又不是冬天穿,有什么冷的?”陈念想很是憋屈,又不好说他们审美老土。

好在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姑姑会出来和她同仇敌忾。

沈以星:“这么漂亮的两条腿,当然要露出来啦!而且里面有打底裤,又不露!”

“裙子得改短点才好看,半长不长的,丑死了,还显得人比例五五分。”

“我家念想这黄金比例身材,才不能被丑了吧唧的校服给遮住!”

全家人,陈念想最喜欢她的姑姑了。

姑姑有一整栋别墅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还会大方地和陈念想说,随便你用,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只要你能拿走,就都是你的。

也通过姑姑,认识了商初宜。

商初宜比陈念想大一岁。

陈念想进附中时,商初宜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

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是学校辩论社的社长,是才上高二就担任学生会主席的学生。

商初宜会来她们教室门外找她。

“念想。”

“小满姐。”陈念想和商初宜的亲友一样,习惯叫她小名。

商初宜问她:“怎么样,还适应高中生活吧?”

她带了冰激凌过来,陈念想小心翼翼地撕开冰激凌的包装纸,说:“还好,就是食堂队伍好长,排队好累。”

“队伍很长吗?要不你以后来教室和我一块儿吃。”

“小满姐,你怎么在教室吃饭?”

“我爸爸嫌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所以每天都让人送餐过来。”

事实上,商初宜的吃饭问题还经过家族多方讨论。

先是商初宜的外太公,也就是商从洲的外公,多年霸榜附中第一赞助商的华总。华总给附中又捐了一大笔钱,捐时特意声明这是伙食改善费用。就为了让商初宜吃好点,惠及整个附中。

再是商从洲的四堂弟,也就是商初宜的四叔。

商初宜的四叔如今在教育局担任要职,为此事还特意和附中的校长、书记吃了顿饭。还拉了不少赞助,让他们务必将赞助费落实到位。

可即便落实了,做出来的菜也没法合商初宜的胃口。

要知道,商初宜打小吃的饭菜,都是国内外知名的厨师做的,家

() 里还有八大菜系的各大名厨。

折腾最后,由商从洲拍案定桌,让家里的厨师每天做菜,再差人送来食堂。

陈念想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后来过了几天,她在家里和爸爸吃饭,分享学校里的趣事时,冷不防想起这事儿,提了起来:“小满姐的爸爸好夸张,怕小满姐在学校吃不好,每天差人送饭去学校。”

陈知让偏过脸,看向她:“你觉得食堂的饭菜好吃吗?”

陈念想说:“还行,就是排队好辛苦,不过我现在和小满姐一块儿吃饭。”

陈知让:“你和她一块儿吃饭?”

陈念想:“嗯。”

清脆的碗筷声交错。

静了会儿,陈知让说:“以后爸爸也让人送餐给你,不要找她一块儿吃饭了,总是麻烦别人,不太好。”

陈念想眸间两盏蟾光皎洁,映着得逞的狡猾:“谢谢爸爸,爸爸最好啦。”

小姑娘藏不住情绪,陈知让看见了她眼底的羡慕。

他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温声道,“以后想要什么,就和爸爸说。不要管爸爸会不会满足你的要求,你不说,爸爸怎么会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呢?”

陈念想:“……嗯,我知道啦,爸爸。”

吃过午饭,陈念想在书房做作业,陈知让在她对面办公。

书房的设计是陈念想与设计师讨论的,特意弄了个超大的办公桌,一半给陈知让,一半给陈念想。陈念想不是事事瞒着父亲的女儿,不管什么事,她都会和父亲分享。

她喜欢和父亲待在一块儿,她忙她的,他忙他的。

遇到不会做的题,她也会问父亲。

在她眼里,她的爸爸就是无所不能的,连解题都会。

做完题,陈念想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小脑袋瓜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问:“爸爸,你忙吗?”

陈知让转动着鼠标,心不在焉地说:“虽然忙,但可以陪你聊天。”

“哇哦,爸爸,你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有多迷人吗?”陈念想手撑着下巴,一副小迷妹的模样盯着陈知让,“我妈妈当初肯定被你这幅认真工作的模样给吸引到,而且还好温柔,工作还不忘照顾女友情绪。”

“妈妈当时真的爱死你了!”她斩钉截铁。

陈知让鲜少有这番手足无措的时刻,慌乱地不敢和她对视。

陈念想问他:“爸爸,你读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陈知让登时了然,小姑娘这是思春期到了,想谈恋爱了。

“有喜欢的男孩子?”

“……也不算,就是觉得他挺好的。”陈念想没有任何隐藏。

“你这个年纪对异性产生好感是正常的,但你需要知道你的身份——你还是个学生,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

“所以成绩好,就可以谈恋爱吗?”

“……”陈知让竟不知如何反驳。

近些年,陈知让和商从洲因为工

作,往来频繁。

再一次有交集,是商从洲来亚太投行找陈知让,二人聊着工作,聊完后,陈知让陡然提及这事儿来。

他不擅长也懒得找迂回盘旋的话题,长驱直入道:“你是怎么劝你女儿不要早恋的?”

商从洲愣了愣,随后眼底漾着笑:“你女儿早恋了?”

陈知让说:“还没,但是有那个苗头了。”

商从洲沉沉往身后的椅背一靠,姿态懒散随性。

过了不惑之年,他身上的温儒气息越发明显,年少时的俊朗端方如同一杯酒,十余年时间过去,酿出一杯成熟的陈年佳酿来。

“我没有劝过小满不要早恋,相反,我会希望她能够早恋一次——如果能回到高中,我希望能和书吟早恋。”

他如此坦然地谈他这一生唯一的爱人,谈他人生唯一的遗憾。

偏偏陈知让也有这样的遗憾。

商从洲说:“或许大部分的家长都会劝自己的孩子不要早恋,可是大部分的孩子不也都背着父母早恋吗?你我都是青春期过来的,当时班里早恋的还少吗?”

“与其做个在她眼里传统迂腐的老父亲,不如做个凡事支持她的开明爸爸。人的青春期也就那么几年,我希望我的小满不留遗憾。”

陈知让没法像他这般看得开,他自己的人生都是举步维艰的,往前迈一步,总要考虑前后左右是否有拘束。

“万一她的男朋友带她去开房呢?你不担心这个吗?”

“学校不是给她上性安全教育课了吗?小姑娘比我还精着,五岁就不让我亲她了,七岁就不和小男孩手拉手了。就因为她,我在家里都不能裸睡。”

说出来的话应当是埋怨的,但商从洲语气里满是幸福与骄傲。

“现在的孩子,对两性关系的认知,比我们都深。陈知让,多给她点儿自由吧,想谈恋爱就让她谈,你支持她谈恋爱,说不准她约会完还会告诉你,他们约会的细节呢。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朋友。”

陈知让面无表情:“你少说风凉话,要是商初宜回家告诉你,她和她男朋友亲嘴了,你笑得出来吗?”

商从洲瞬间收起表情:“你来找我咨询的,少反问我。”

陈知让冷笑:“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视几秒,商从洲脸上浮起自作自受的讥笑:“行吧,如果她和我说她俩接吻了……嗯,我大概会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陈知让叹气。

早恋问题,时隔多年,依旧棘手。

-

不过万分庆幸,陈念想没有早恋。

商初宜也没有早恋。

她们的高中生活充实,丰富多彩。

陈念想和商初宜就像是当时的陈知让和商从洲。

一个出国,一个留在国内参加高考。

陈念想读的是国际班,课业没有比高考班的要少,反倒还有许多考试。

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做社会实践,忙着参加各

种考试,也忙着和朋友们玩耍。

她十八岁收到的生日礼物,恰巧是剑桥大学的offer。

陈念想开心地抱着陈知让:“爸爸,我拿到offer啦!”

陈知让笑着,“我的女儿,真厉害。”

漫长的假期令她的喜悦沉淀下来,逐渐演变成悲伤的别离。

开学前几天,她无精打采地,怏怏道:“爸爸,我不想出国读书,我不想离你那么远。”

“那爸爸也陪你去上学,你看怎么样?”

陈念想:“……算了吧,我不是爸宝女!没有爸爸,我也能活的很精彩很漂亮。”

她明媚自信的模样,和外人面前的乔清音一模一样。

陈知让开始回忆起乔清音来,无关爱,更多的还是感恩。

她给了他许多东西,给他追逐多年的名利、地位、财富,也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

陈念想出国留学之后,家里空荡荡的。

但陈知让习惯了孤独,喜欢一个人待着。

偶尔两边家长会打电话给他,无非是劝他,孩子大了,他要是想再婚,就再找一个吧,念想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理解,也会支持自己爸爸做的决定的。

也劝他,别为陈念想而活,要为自己活着。

多可笑——

年近半百,陈知让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此去的那么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为别人活着,但没有人劝他放松,劝他释怀。而是要求他再努力一点、再拼命一点儿。

等到了五十岁。

到了五十岁。

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了。

可他已经……不需要了啊。

年少时的可遇不可求,终究困了他一辈子。

时至今日,他必须得对自己诚实——

他难以忘记那些平静却喧嚣的夏天,难以释怀夏天里错过的少女,耿耿于怀泛黄的旧照片里无法触及的人。生命是流动的,他与她之间多有交集,他的爱藏在每一个疏离的眼神里,被束缚在所有人的要求里,既定结局不会因为他的爱而有所改变。

当初那个自卑敏感的少女,早已实现了自我救赎,朝远方奔去。

而他永远困在了十七岁。

他不够勇敢,在爱里是无能的懦夫。

所以他无法像商从洲,有遗憾,有后悔。

“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和书吟表白吗?”

陈知让望着镜子里,两鬓泛白的自己。

隔着镜子,仿佛看到了穿着附中校服,青葱俊朗的寡冷少年,眼高于顶,傲慢地漠视所有人,连同她也被他忽视。

然后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回答他:“不会,因为不表白,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至少还能做朋友。

至少往后的几十年里,还能再见面。

至少他心里还能留有一丝美好幻想。

——或许他表白了,

他们就在一起了呢?

不表白,才是他和书吟最好的结局。

10.

陈念想在二十三岁这年,拿到剑桥大学硕士研究生学历。

回国后,距离工作还有一段时间,她选择到处旅游。

这些年在国外读书,她几乎游遍了整个欧洲,但国内的风景,她没怎么看过。

旅游的第一站,她来到了江城。

据说她父母婚后在这边待了四年,她也是在这里出生的。这算是她的第二个故乡。

陈念想住在父母曾住过的房子,睡在母亲的卧室里。

据说她母亲觉浅,很容易被惊醒,所以她爸妈都是分房睡的。

她以前总不理解夫妻情侣分房睡,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好像什么都能理解了。

爱的前提是自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分房睡不代表不爱,或许是因为太爱,所以会尊重对方的睡眠习惯。

是的,她一直以来脑海里都有个根深蒂固的想法:她的父母是相爱的。

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陈念想点开灯,在房间里翻找母亲留下的东西。

然后,找到了一个超大的纸箱。

满是灰尘,她轻轻一吹,呛的她直咳嗽。

纸箱打开,里面是数不清的照片,以及一张日记本。

照片里一男一女,女的,是她最熟悉的母亲,而男的,不是她的父亲。

是张很陌生的面孔。

他们动作亲昵,熟稔,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对热恋小情侣。

陈念想越看,越触目惊心,身体逐渐僵住,有种全身冒冷汗的冰凉感。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日记本,企图找到父母相爱的证据。

但找到的,是母亲与别的男人爱的死去活来的证明。

以及,在最后一页,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写:【她不是在满怀爱意的家庭里出生的,甚至父母陌生的像是路人,怀胎十月,我也没有任何为人母的成就感。看到她出生,我松了口气。有她在,我爸妈会有个寄托,不会因为我的死亡而伤心太久。陈知让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女儿。】

陈念想胸肺处像是有一颗大石头压着她。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建造的楚门的世界。

是她骗了自己。

她的父母,根本不相爱。

她妈妈爱的人,另有其人。

-

凌晨四点。

陈知让夜半惊醒,他揉了揉眉,伸手拿水杯时,看见手机屏幕亮起。

是陈念想打来的电话。

只震动了几秒,旋即挂断。

陈知让害怕她出事,连忙打了过去:“念想?”

接连叫了几声,她都没说话。

只是听筒里,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陈知让更急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在哪儿?念想?你别不说话,爸爸在呢。”

陈念想哭声放大,她问:“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误以为你的爱人是我的妈妈。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陈知让听得莫名:“什么对不起?刷爆爸爸的卡了吗?没关系,爸爸赚的钱都是给你花的,要是不够,爸爸再去赚。”

“爸爸……”陈念想说,“我看到了妈妈……和她的爱人了。”

陈知让噤声了。

喉结滚动,他说:“你是我和你妈妈的孩子。”

陈念想说:“我知道。”

陈知让说:“爸爸爱你。”

陈念想抱着手机,泣不成声道:“可我希望你更爱你自己。”

“妈妈说你也有个很爱的人,爸爸,你去追她好不好?”

陈知让忽地笑了,他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细纹,可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柔软与温和。

“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嫁给了一个很好的人。她的人生,幸福圆满。”

“那你呢,爸爸?”

“我也因为你,感觉到了幸福。”

挂断电话后,陈知让望着窗外,直至天边泛着鱼肚白的光。

天亮时,下起了小雨。

他的人生是场久久不停的雨季,潮湿泛滥,像是失意的眼泪,永远挂在他的命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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