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必了。”江洛暂且安心,歪身坐在榻上,让她们也坐,又和英莲笑说,“一会你娘知道,必然也心急的。”
西里间燃着极亮的灯烛,尤其是案上,两边共摆了六盏灯,都用灯罩盖住,还摆了水怕失火。
林黛玉不禁走过去看。
太太译出来的故事她前日看了,已经很好,却还要再改一版。
今日沈夫人、刘夫人来,太太必然与两位商议过……不知商议出了什么?
她一看就入了迷。
甄英莲也想看,却先问江洛:“我——”
“去看吧。”江洛笑。
她正好歇歇眼睛。
江洛只给黛玉和英莲看过故事稿,还没给她们看过整理的问题。
正巧赶上,待她们看完,她便也询问了一番建议:“不必太花心神,耽误正事,只现在想到的告诉我便是了。”
既要雅俗共赏,便需将受众的男女、老幼、身份、阅历……方方面面尽可能都考虑到。
或许她得叫洪掌柜和云舒斋的伙计来问问?
书肆的伙计应算纸质话本受众的最底线人群了。
三人讨论了半个时辰。
看已经快晚上八点了,江洛忙让她们先回去睡觉,尤其英莲:“你娘只怕都等急了!真不该留你!”
甄英莲连忙告退。
林黛玉想留下来陪太太,又怕一时父亲回来了不便,到底也同甄英莲一起行礼出去。
两人有一段顺路。
已是回到自家,说话方便。
甄英莲便挽住林黛玉的手,小声笑说:“我看太太一定是有了,不是生病。我娘教我,出门在外,看见总扶着小腹腰肢的女子一定要小心,别冲撞了人。方才太太便一直扶着小腹呢。你别担心了。我娘前儿还说,太太小心,只怕要满三个月才告诉人的。”
她高兴:“家里又要热闹了!”
林黛玉只低低应了一声,笑说:“我知道了,多谢姐姐。”
她早猜到太太或许是有孕了。
但虽然嬷嬷说,太太有孕是好事,生个儿子出来,她将来也有靠,“姑娘便不必这般辛苦了。”
英
() 莲姐姐也让她别担心。
可她怎么能不担心?
娘便是因生育坏了身体。
娘还因为想给她一个“兄弟”操碎了心。青儿夭折,才彻底拖垮了娘。
她怕太太变得像娘一样。
她好想告诉太太,告诉爹爹,回到七八年前也告诉娘,她不想要一个“兄弟”!
她只想一家人都在一起,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虽然她现在还做不到什么,可她会尽力,——凭什么历朝历代分明有数不清的出色女子,她们出相入将、保疆守土、流传下千古难忘的文章诗词,却人人还是先以为女儿不行!
——凭什么就先认定了她不行!
从前她是怕太太为了她才不生孩子……后来她知道并不是,只是孩子没来。
现在孩子来了。
她从前想要亲兄弟姐妹,现在也不是不想!但——
凭什么她的母亲们……都要为“儿子”丧命呢!
——呸!
林黛玉心里骂自己乌鸦嘴!
谁会丧命?太太才不会!
太太给了她“遥”字,她不能让太太看不到!她绝不能!她绝不能!她绝不能!!
林黛玉快步跑在回房的路上,只觉得春夜寒意侵体,心头的火却越燃越旺。
……
谢府。
天已二更。
谢经同回后院,果然看见正房的灯还亮着。
一定是太太在等他。
他整日疲乏一扫,信步迈进房门,却不见太太似往日出来迎。
“太太病了?”他忙问丫头。
“太太在里间忙着呢。”丫头笑回。
谢经同擦了手,忙至卧房,便见太太正在灯下看什么东西。
思及太太今日是去了林府,他便笑问:“是江夫人又拿什么好东西勾坏你了?”
太太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勾坏?”沈夫人不满,“我要做正经事,在你眼里就是‘学坏’了?”
“我可没这般说!”谢经同连忙认错,心里到底有不满,便半是抱怨说,“我在外忙了一日,你也不问问?”
若在平日,沈夫人便顺着丈夫了。夫妻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丈夫几十年不纳二色已是难得,对她一心一意,连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都放心交给她管,她还不足什么?
可今日,她偏觉得心头这口气顺不下来。
“我也忙了一日了,”她到底没发火,只嗔一声,“老爷也没问问我呀。”
夫人……真是不似往日。
既有个台阶,谢经同便先下来,笑问:“怎么样,江夫人到底是——”
有没有身孕?
她今日去林府,原本的确是为了此事。
沈夫人按下心里又涌上来的不快,笑答:“是有好消息了。”
“这便好了!”谢经同抚掌笑道,“若怀的是男子,如海有了后,便不需女儿再招赘在家了。便只是个女儿,江夫人有了亲女,也不一定非留继女,咱们丹时的亲事还是能成!”
沈夫人原本也是如此想的。
可回想起江夫人今日的眼神……她笑不出来,便没立刻出言赞同丈夫。
她回身看妆台上的字稿。
她是真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还越想越觉得妙……本想今夜问问老爷好不好……
“丹时的亲事不必急呀。”沈夫人一笑,“过两年再说吧。”
待她和江夫人出完这本书再提起来吧。
不然,儿子成婚这样大事,她做母亲的却“不务正业”,只顾弄些话本子、戏本子的……
不是叫人说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