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尚余两分哽咽,却端出最得体的笑,“别说胡话,该去招待客人了。”
谢丹晴转身,袖角从谢丹明手里滑落,让他抓不住。
沈夫人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客人还等着呢。”
才下朝便赶来送亲的谢尚书只沉默入内。
对这个先妻留下来的大女儿L……他真是轻不得、重不得,不知该如何待她。
……
终究年将不惑,亲迎一次走了半个城,林如海颇觉得脸上挂不住。
在来客的恭喜调侃声中,他牵着红绸的一端走过繁复的礼节:跨马鞍、迈火盆、奠雁、三拜,拜过天地、父母、新娘,进入新房,合卺之前,还要先沃盥净手。
当年已经亲历一回的大礼今日再行一遍,过去了二十年,林如海自然没有十七岁时初次成婚的紧张。
但他并无松懈,更没有不合时宜地想起先妻。——这对她们二人都是极大的不尊重。
而坐在新房床上,等着林如海揭开盖头的江洛,却觉得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
——是紧张吗?
盖头下只能看见屋内人影绰绰。林如海穿着青缎云纹靴走过来了,他在她身前站定,似乎拿起了挑杆。
但江洛还在想她为什么会紧张。
完全不应该呀?
分
() 明不是忙婚哑嫁。分明林如海已经做足了一切:聘礼、嫁妆、仪式(),尊重、体面、排场……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好。分明林家她已经住了快四年⑤()⑤[(),与其说是“出嫁”,不如说是“回家”。分明她并不是真正属于这时代的二十岁年轻女人,两世活的年岁加起来她只比林如海小六岁。——她与寻常成婚的少女有这么多不同,为什么还会紧张?
挑杆伸到了盖头下面,她能看到的事物变多了。她眼前亮起来了。
同时,她也明白了。
是因为现在进行的这个仪式,让她像是被包裹好的一件礼品,端坐床上,等待礼物的主人亲自打开。
礼物不知道主人们会不会喜欢自己,怎么可能不紧张?
新娘子的容颜展露在来客面前。
这是一张容光照人、鲜妍明媚的脸。虽然似乎还达不到“一顾倾人国”的传世美貌,但无论老□□女,对着这面露茫然、神情微怔的新娘子,只怕都说不出一句不好。
林如海的年纪、官位放在这里,又上无亲长,因此进新房来观礼的皆是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或尚不足十岁的小女孩。
小姑娘们只顾着盯着新娘子的脸移不开眼,被新娘子看过来,有的还朝她笑,有的羞得在祖母怀埋头。老太太们互换眼神,看这位新夫人虽还有些懵然,仪态却不失大方,心内不是在想怪不得一个妾能让林大人扶为正室,给这般尊荣,就是在想江家的家教果真不错,江知府的夫人是谢尚书之女,谢家还有几个女孩子没出阁?
但不管新夫人从前是什么身份,江家这般厚妆陪嫁,林大人如此郑重娶了来,那她今后便是堂堂正正江家出来的小姐,林家当家夫人。谁敢不尊重,就是和林家江家结仇了。
合卺同牢之后,来客都被请去入席。
林如海稍留了片时,握着因为身份转变还没回过神,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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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比从前更动人了……
叫他竟不大敢看。
该说什么呢?
这里从前便是她的家,难道要和新嫁娘说——
“终于……盼到你回来了。”
林如海决定遵从内心。
江洛低头笑出声,摸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好吧,这次是真的在心动。
他怎么比去年还好看……
她回握林如海,应了一声:“嗯。”
新嫁娘,应该羞涩一些。
客人们还在等着他敬酒,林如海不好多留,叫来两个管家娘子,令仔细服侍,便匆忙行去。
陈嬷嬷和仇嬷嬷便走上前来行大礼,笑问:“夫人有什么吩咐?是先洗澡还是先用饭?服侍的人都安排好了,只要夫人吩咐,便来拜见。老爷新挑的几个丫头都在呢。”
林如海出去了,江洛自在许多。
她先看一圈卧房的布置:房间很大,临窗是大炕,冬日能盖暖阁,去
() 年的冬天她便大半时间是在嫂子卧房暖阁里过的。靠北墙是她陪嫁里的花梨木拔步床,嵌螺钿雕山水,床头床尾皆有抽屉柜格,床下脚踏的宽度还足够两个人——两个丫鬟——并躺……
江洛决定死都不会让丫鬟睡在这。虽然是方便他们叫人,也方便丫鬟做事,但做那事的时候有人在外间她还能接受,——听见又不等于看见!可只隔一道帘帐甚至直接给人看活春○,她,不行!
别人行不行……不关她的事。
余下还有妆台、一道屏风、几件箱柜、两把椅子一张几,粗略看上去布置没有问题,江洛便没有一一细看。
“先洗澡吧。”她决定。
换一身舒服的衣服再吃饭。
她一声吩咐,仇嬷嬷忙去安排。
陈嬷嬷扶着新夫人起来到妆台前,心里忖度着,新夫人去了江家快一年再回来,举手投足还真不一样了,从前更加谨慎柔婉,如今却是飘洒自若。
五凤点翠冠一去,江洛脑袋就似轻了一半。
再把高髻拆散梳顺,脱了霞帔和繁复华丽的嫁衣,躺进浴桶……她长出一口气,竟有如获新生之感。
洗澡仍是甘梨和冬萱服侍。
江洛一动不动泡了一会,缓解了这大半日的疲惫,才坐起来对她们笑说:“可算回来了,你们也能见见父母家人了。”
她们俩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一走近一年,怎么不想家。
甘梨拿极柔软的棉巾轻轻替夫人擦身,笑道:“还是太太先忙完吧。等回门回来就差不多了,我们再家去,心里也不存着事。”
明日大姑娘和姨娘姑娘们都要来拜见,还要收回家事,再见一遍家下所有管事的男女,太太且要忙呢。
老爷新给太太挑的几个丫头还不知性情,或许还得挑择调理,这桩事或许太太会交给她和冬萱?
甘梨起身换棉巾,顺便向冬萱看了一眼。
这丫头!
拍掉冬萱抠皂盒的手,示意她好生伺候着,甘梨继续给夫人擦手臂,笑问:“一会还是涂玫瑰香膏吗?”
“嗯。”诸多香味的润肤膏里,江洛一直最喜欢玫瑰味的。
其实相比于玫瑰味,她上辈子更喜欢木质香调的香水,但不论市面上哪一家铺子亦或宫中,都不做木质香味的润肤香膏,玫瑰香膏是退而求其次。用了四年的确有些腻了。
她现在有钱,可能也有闲,能不能自己做?
她还有三个铺子,或许做出来还能卖掉赚钱?
把没影的事胡思乱想了一会,江洛起来擦身,换上一件胭脂红缕金翟鸟褙子,大红宫绦系玉红曳地罗裙,再戴上林如海去年亲手给她系上的镂空竹节白玉佩,里面是白绫绣粉白芍药的裹胸,随意挽了个纂儿L,只戴一根碧玉簪子,清清爽爽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