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贾母数完日子,更觉得焦躁伤心。
分明都在京城,两家离得又不算很远,怎么她想接亲外孙女来住就这么难!
这林如海还没再娶呢!等他真娶了新人,也不知还记不记得她这前头岳母!
宝玉才多大,人事不知,怎么就不好和黛玉一处住了?又不是十来岁的大孩子!
林家分明没有这般死板守礼……当年他和敏儿成婚前,还没少来家里相见……
不过是他远着贾家的借口罢了!
哭了一场,贾母叫贾政来问:“近日和你四妹夫说过话没有?”
贾政羞惭:“如海是都察院都御史,事务繁忙,又常被陛下传召。儿子不过工部员外郎,又不在一处衙门……”
贾母气道:“他不找你,你就不会找他?还等着他来俯就你吗?”
贾政更加红了脸:“总是儿子无能。可儿子不去,如海还能记得昔日情分。儿子总去打搅,只怕以后真有大事,便不好去了。”
如海都要续弦别家女子了,那般热闹聘礼送至江家,其中疏远之意,他自是体会到了几分。虽然如海才回京那几日过来,待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年前也依旧送了极厚的年礼,可新年他本人都没来吃年酒,只令家下人送了外甥女来,他也骗不了自己了。
贾母知他说得有理,不好太苛责,便令他去,自己闷了半日,心里思索:
家里嫉恨宝玉者多,真挪去外院,一则恐被人暗害,二则,没了她管束,又怕老二脾气上来,把孩子打个半死都没人拦。黛玉
不好住在老二媳妇那里,她也不放心。但若为黛玉一时过来,就让宝玉去和她娘住,老二媳妇心里便更不喜欢黛玉了,又成了她给孩子结仇。
苦想半日,竟还寻不出既能让最喜欢的孙子住在身边,又能让最疼的外孙女过来住的法子。
贾母心痛难耐,又想起贾敏在家时的模样、才成婚的模样……不禁放声大哭。
这一哭惊动了多少人来哄劝。
不但贾宝玉和三春姊妹,因恰要到晚饭的时辰,王夫人也在,只又不知老太太是为什么哭,着实劝止不住。一时连卧床养胎的王熙凤听说都坐不住,扶着丫头的手就跑了来。
贾母本不想如此,怎奈越见儿孙绕膝,便越想起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失了小女儿的痛。
直到听见王熙凤来了,她才压着自己缓了一缓,哭骂道:“你来做什么?叫你好生歇着,若这个孩子再有不好,叫我怎么安心?”便令丫头:“还不快传软轿送你二奶奶回去?”
王熙凤被七八个丫头婆子扶走了,贾母也捂住胸口,狠狠锤了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下,同王夫人说道:“带孩子们去你那吃饭罢,都不必来了。”
王夫人还想劝,又不好劝,只得走了。
当夜贾政没来。
第二日,她着人和荣庆堂的丫头打听时,众人已被贾母再次喝令噤声,谁也不敢多嘴。
她便去找王熙凤一起想:“你说,老太太昨儿是为什么那样?”
王熙凤昨日下了床,晚上便觉得肚子疼,吃了药两顿药才好些。王夫人过来,她只得扶着肚子坐起来,细想道:“昨儿老太太好像差人去林家了,想是要接林妹妹,没能接来,所以伤心。”
王夫人便说:“这事咱们可管不了。”
王熙凤笑道:“太太尽心,老太太心里都知道的。”
王夫人便起身:“我先走了,你好生养着罢,缺什么自己叫人取去。”
王熙凤在床上行礼,看王夫人的身影在院子里了,才“哎呦”一声倒下。
平儿忙和人搀扶,叹道:“二奶奶何必又为这些事操心,好生保养着,把哥儿生下来不好?”
王熙凤只瞥她一眼。
躺了两刻钟,略觉得好些,王熙凤才接着刚才的话说:“你还管我做什么。伺候好你二爷就罢了!”
贾琏二十岁上才成婚,婚前房里自然有几个人。王熙凤来了两年,又借这次怀孕不舒服,连自己陪嫁丫头里起了心思的也全给打发走了。但贾家的爷们房里没个人不像,她又怕人说不贤惠,只得把陪嫁丫头里人最老实,生得也最好的平儿松手给了他。
平儿原不是自己愿意的,是王熙凤逼着哄着才不得不服侍贾琏。她被奶奶刺了一句,涨红了脸,想说几句,又怕惊了奶奶的胎,因此自己低头一会,竟一句话不说,只当没有方才的事。倒叫王熙凤心里不好意思起来,拿自己心爱的首饰给她戴。
这日原是贾探春的生辰,因贾母身上不痛快,王夫人也心烦,她自己省事,到各处行了礼便
回房,并没非要热闹。还是过几日贾母自己想了起来,才叫她来,狠狠赏了几样东西。
哪知又出一件事。
王夫人来说:“桃先生的母亲去了,要回家守孝,今日起不能来了。”
这是为人子女应尽之道,贾母说:“虽然没教几个月,也是师生一场。多送些奠仪。她们姊妹的先生再寻吧。”
王夫人虽然应下,也尽力找了,但通晓诗文还缺钱生活,愿意出来坐馆的女子着实不多,寻了快一个月也未见消息。贾环六岁,贾兰也五岁了,都该上学,她又怕请了男子来,会让贾政令贾宝玉和贾环贾兰也一起上学,又要打骂,便在贾母处一直敷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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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袖有了?”江洛拿着江子麟给谢丹晴的信看,疑问出声。
信是江子麟二月写的,言谢丹晴给的丫头盈袖已有孕三个月,待谢丹晴到了,再商议名分的事。
倒是好一个敬重妻子的男人。
“也该有了。”谢丹晴倒是真心高兴,“过去就给封姨娘,还能赶在七个月之前。”
这话不好对妹妹说……可她怀上以熙,是不算日子之后第二个月就有了。江子麟太能生,但她不想再生。所以生下以熙后,每次他想,她都算着不是容易有孕的日子才应。
男人嘴上说着不想要,真有了新人,哪能不稀罕一段日子?盈袖一年内没有才奇怪。
江洛不评价嫂子和江子麟的夫妻相处模式,把信还回去,有些担心:“嫂子才不在身边几个月,以庚就病了两次。”
她不得不阴谋论,是不是杨姨娘从中做了什么?
谢丹晴当然挂心,却不会为一个孩子乱了方寸:“他……你哥哥最重嫡子,以庚还是嫡长,就算原本有些放松,孩子病的这两次,他也该紧张起来了。杨氏只怕满心还都是盈袖,顾不过来。”
“以庚真出了事,他们都知道见不了我。”谢丹晴语气里有三分狠意。
江洛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旁,笑说:“嫂子不想过了,我便也不过了,咱们一处过。”
只当是让嫂子宽心吧。
孩子远在千里之外,“一定不会有事”这样的话,太单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