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老爷升了!”
林如海升官的喜讯也在宁荣两府传遍。
终归是自家姑爷,甄家又和义忠亲王谋反相关,现下谁还为甄家的事说林姑老爷冷情?
比如贾政,本来还有些怨妹夫怎么不先与他通个气,如今也全想开了。
这等秘事,怎能随便与人说起。贾家又没谋反作乱,倒也不怕。
从贾赦贾政始,到李纨、贾兰这对孙媳妇和重孙子,甚至贾氏旁支的族人,人人欢喜,只有贾母心里的愁无可对人说。
林如海升官是喜事,但他早有了和贾家疏远的心!珠儿媳妇盼着她林姑父回京之后能抽空教导教导兰儿,可人家连贾家都不想理了,还要理她和兰儿么!她平日又不知道多同黛玉亲近,以后想让黛玉在她父亲面前提一句兰儿都不好开口,还想得那么多……
贾母知道李纨青春守寡不易,带着个兰儿,寡妇失业的,早将她月例年例银子都翻了几倍的给,平常也不要她服侍什么,只是时局不好,一时请不着好先生,女孩子们没学上了,叫她领着她姊妹们读书做针线。偏她一颗心全在兰儿身上,竟不大管她姊妹们。
这虽然算不上大错处。但和人家没情分,人家凭什么帮她?
林如海毕竟做了贾家一十年女婿,还和敏儿有一个孩子,不可能全然翻脸无情。若珠儿媳妇这一年能对黛玉热络些,也能多一条路……
晚饭后,贾母便看宝玉还是围着黛玉说话,态度没见变。
这样就很不错了。贾母心想。她该盼着宝玉别在黛玉面前再说那“国贼禄蠹”的话。
林如海虽不是他口中的“国贼禄蠹”,到底是多少读书人里的尖儿。听见这话,黛玉岂能不生气?
再看孙女们。
迎春都九岁了,性子还是那般。说得好听些,是温柔少言,说得难听,便是木讷愚钝。
老大续娶邢氏快一十年了,两人没孩子倒不妨事,可邢氏着实上不得台面。这几年老大的姬妾添了两个孩子,一个迎春,长到三四岁还不敢和人说话,她看不过眼抱过来养,究竟人老了,精神不如从前,又抱了探春和惜春,更顾不过来,弄得这孩子还是不大方。
惜春虽然年纪最小,也快和黛玉去年过来时一般大了。但她虽及不上黛玉,也不算差。再看几年吧。
只惜春到底是东府里的姑娘,不是她亲孙女。到了给这孩子挣前程的时候,也不知珍哥儿还听不听她的话。
探春是她们小姊妹里最好的。除了那个亲娘,别的没什么好担心。
贾母又想别的孙子。
琏儿已经大了,和他媳妇一起帮着家事,捐了官,哪好再叫他去读书。他也读不下去。
琮儿环儿……一个是爹她管不了,一个是娘太惹人厌。
况且宝玉在她这,再抱一个环儿,只怕老一媳妇不愿意。
其实儿孙她怎么没管过!想到此处,贾母早对老天有怨气。老大是婆
婆养的,她没能沾手,老一她和国公爷从小压着他念书,他从前也是和宝玉一个样!四个女孩儿前三个不是她生的,她也没亏待过,都找先生和男孩一样教念书教规矩,嫁到好人家去,偏都没了。敏儿……就更不必说。元春是她当敏儿一样养大的,现在还有宝玉——
都说她太过溺爱孙子,把宝玉宠成个“混世魔王”。可他不这般混着,国公府里衔玉而生的孩子,岂不遭人忌惮吗?
宝玉在外头的名声正是越无能越好!即便真个无能,这家里几辈子积攒的,还不够他富贵一世?
这么些儿孙,只有宝玉像他爷爷,别个都不像……
天晚了,孩子们各自回房去睡。
贾母想了一夜,第一日同王夫人商议:“女孩儿们还小,这就不上学了不像。现今是不好请宫里的女官了,咱们先看外头有没有好的女先生,着实没有,再叫你老爷请个好先生来吧。”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身上不好,还想着孙女们。”
可怎么不提宝玉呢?宝玉便不用上学吗?
贾母叹道:“我本想着,左右她姊妹们年岁都不大,不如和宝玉一起上学。可宝玉偏不爱读书,一年气走了两个先生。教女孩子的先生本就难找,他又一贯疼惜姊妹,也不知是他在学里胡闹,叫他姊妹也不好念书,还是自己忍耐着,再把身子熬坏了?”
听得这话,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放心,我这便尽力请一位女先生来,叫女孩子们再上学。”
让老爷请,又该打骂宝玉了。
贾母让王夫人尽快。
起码在林如海抵京前,黛玉要和她姊妹们重新上学去。林家哪里有这些女孩儿和黛玉上学作伴?
-
江宅。
谢丹晴和江子麟商议后,两人定下江子麟先行去金陵赴任,谢丹晴和江洛留下,待江洛婚事完毕再过去。
江洛深觉不安和愧疚:“是我让嫂子和大哥分离了。”
谢丹晴笑道:“好了,一家人别说这话。正好天气冷了,我懒得动弹,明年暖和了再去更好。”
“你有多想的功夫,不如帮我管几件事。”她拿账册给江洛,“咱们不去了,人手怎么分,东西怎么带,这两日就要算好,我可忙不过来了。”
为嫂子分忧,江洛义不容辞,当即便算起来,算到江子麟到家才走,第一天也吃完早饭就来了。
但好像……来得有点太早。
金陵曾为大齐开国时的国都,如今虽已迁都,但金陵知府仍与别府知府不同,乃是正四品。江子麟连升三级调外任,平常这个时候,早出门和座师上司同僚道别请酒宴去了。
践行宴排了十天,到明日才完。
今日他却还没走。正房里似乎还隐约有争执声。
丫头又赶着去通传,她又失去了跑路的机会。
江洛暗暗决定,下次再来一定要先让丫头进来问这里方不方便!
她一步变为三步走到门边,正遇上江
子麟出来,忙避到一旁问好。
江子麟面上略微有些恼意,但对江洛还是如春风和煦:“一妹妹快请,你嫂子等着你呢。”
兄妹俩简单道别。江洛挪进房中,看见嫂子已如平日一般笑着迎过来:“叫妹妹看笑话了。”
屏风后东侧间地上站着一个丫鬟,江洛认得她,是嫂子身边的大丫头盈袖,今年十七岁,是江家丫头里最好看的。
盈袖往日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今日却红了眼圈儿,只是忍着泪不敢哭。
在后宅过了四五年,看到这种景象,江洛心里立时出现了七八·九十种可能。
是江子麟看上她了,她不愿意?
是嫂子要给人,江子麟不要?
还是她起了心思,嫂子顺水推舟?
江洛不愿意过高估计古代男人在男女方面的道德,但据她所知——晓风疏桐和她说的——江子麟成婚八年,的确只收了杨姨娘一个旧日服侍的丫鬟做妾,在家里没别人,在外面也不狎妓。
所以他和嫂子因为丫头闹矛盾,应该是个稀罕事。
谢丹晴挽江洛坐下,温声对盈袖说:“没事,先去歇一会吧,还按说好的,你和老爷去。”
盈袖哽咽一礼,下去了。
江洛忍住了没发问,但没管住自己的眼睛跟着盈袖走了一会。
她没有办法不去想,盈袖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
还有嫂子,她的心情真如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淡然吗?
盈袖转出了屏风,江洛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打开账册。
她眉眼间淡淡的哀愁和担忧令谢丹晴心中触动。
“好妹妹……”谢丹晴第一次这般亲密地唤她,“别多想。盈袖是我精心挑来,专门预备给你哥哥的,即便没有今次的事也会给。”
只是调理了三四年,这次正好是个机会罢了。
江洛迟疑了片刻,伸手去握嫂子的手:“嫂子……”
“是真的。”谢丹晴回握她,“咱们快干活吧,早干完了省事。”
……
江洛是在林家单独挑过大梁的,和谢丹晴一起,不出两日,就把该重新办的事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