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含笑答应着,给林如海使了个眼神。
林如海忙道:“你们都先吃药再睡。”
黛玉的那碗药里额外加了一点安神的药材,分量很少,不会损伤身体,但起码能让她多睡一个时辰好觉。
吃过药,黛玉很快睡熟了,梦里还紧紧搂着贾敏的手不肯放开。
林如海问:“我抱玉儿过那边去?”
贾敏摇头:“再让我……多看几眼玉儿吧。”
林如海只说一个“嗯”字,声音却在发颤。
他撑不住,歪身坐在床沿,豆大的眼泪滴在锦被上,洇开一片又一片。
“如海……”贾敏向他伸手,“我快走了。我死后,你不许叫人欺负了玉儿,谁都不行,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林如海抖着手说,“你放心,我——”
“别说……”贾敏用指尖贴住他的嘴唇,“别说‘以后不会续弦’这样的话。将来若为这话辜负了旁人,也辜负了自己,可怎么好?”
林如海怔怔看着她。
贾敏却对他笑:“虽然没能做成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没能白头到老,但我盼着你能长命百岁,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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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云板敲响了四下。
江洛连忙起身穿衣,甘梨跑进来:“已经叫人去打听了!”
冬萱忙拿了孝服出来,问:“现在穿还是?”
云板四下,必是太太殁了,可还没有实信就穿孝服,又有些咒太太的意思。
听着正院传来的哭声,江洛让她们先给她梳头:“等消息。”
发髻盘好,果然有丫头来报:“太太殁了,老爷让姨娘和魏姨娘速去主持内事。”
江洛三两下穿好衣服,先到碧荷院与魏丹烟会和。
魏丹烟早在院门等她,两人一起来正院。
大姑娘已经哭得晕了过去,老爷正请大夫诊治
,两人只好先避开。
魏丹烟问江洛:“大姑娘这样,必得有人随身照顾着,老爷才能安心。你看你是——”
江洛也想到了,忙说:“太太……丧礼这样的大事,还是得有你主持,若老爷放心,我去陪着大姑娘吧。”
这两件差事都不简单,风险也都很大。但相比之下,起码有原著做依据,她相信黛玉可以挺过贾敏的丧礼。
而贾敏的丧事哪里出了差错,魏丹烟身上有贾敏的旧情面在,不会有事,可若是她……
魏丹烟擦掉眼泪,对她的选择表示理解,还说:“一会我和老爷说。”
江洛忙道:“多谢你。”
她和林如海说要照顾黛玉,难免有逃避贾敏丧礼、躲清闲的嫌疑,魏丹烟说便无妨了。
这个情分她要记得。
魏丹烟叹气:“我就仗着比你年长,多说几句,不是要趁机教导压服你:太太的丧礼不轻省,看护大姑娘也不容易,你万万不要觉得差事轻就懈怠了,咱们平平安安过这一关。”
江洛忙说:“你和老爷说已是在帮我,我若还把你往坏里想,那也不算人了。你放心,我便是亏着自己,也不敢松懈大姑娘的事。”
魏丹烟把手里潮湿的帕子折了折:“……其实,我还以为你不会选照顾大姑娘。”
江洛:“这怎么说?”
魏丹烟有点高兴,但没笑出来,只平静说道:“我怕你争着要办太太的丧礼,以此揽权弄权,那就是我看错人了。”
幸好,她没看错,太太也没有。
她握了握帕子,松开,拍了拍江洛的手:“是我把你往坏里想了。”
江洛品着她话里的意思,也低声道:“其实我只是怕担责任,想躲清闲。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魏丹烟只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江洛想说她还远远算不上君子,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人,便看见东厢房那边管家送大夫出来。
两人忙止了话过去。
林黛玉在自己床上睡着,细弱的眉头皱起来。林如海坐在女儿床边,神情是江洛没见过的颓丧消沉。
魏丹烟轻声劝道:“太太的身后事未完,大姑娘也还年幼,家里上上下下都等着老爷的话,万望老爷珍重己身,这里便交由江姨娘吧。”
“也好……”林如海撑着额头站起来,停在江洛身前三四步远,“玉儿一向和你不错,你看护着我放心。”
江洛只能答应着:“妾身一定尽心。”
她去年十月就不上学了,从那之后跟黛玉一个月也见不了两回,怎么在林如海这还是“一向和她好”呢。
林如海如游魂一般出了屋子,魏丹烟也出去办理事务。看黛玉睡得还好,江洛便轻轻掩上卧房门出来,和王嬷嬷要了黛玉的药方脉案,又将黛玉一日睡多久,吃多少饭这些事问明白。
虽然和王嬷嬷有过八个月一起去学堂的经历,但林如海把黛玉交给她,王嬷嬷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
子。
江洛当然能察觉到王嬷嬷在暗中审视她(),但她不是很在乎?(),也没觉得被冒犯。
老员工对空降领导能否胜任核心项目的合理怀疑而已。
再说了,王嬷嬷更谨慎一分,她犯错的可能也少一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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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事啊!
太久没熬夜了,从起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江洛就困得要命。
她把一个哈欠憋回去,和王嬷嬷商议:“若姑娘非要去给太太守灵怎么办?哥儿那时是弟弟,姑娘又太小,怕冲撞了,有太太禁着,不去便罢了。如今是生母离世……嬷嬷能劝住姑娘吗?”
王嬷嬷愁道:“姑娘虽小,一向主意大得很,姨娘是知道的……”
两人一起为难:
让黛玉去守灵,怕她熬坏了身体,或再伤心过头伤了身子。不让她去,又怕她更忧思过度,心里留下遗憾……
浓茶把江洛的瞌睡赶走了些许。
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不如,咱们让大姑娘也管几件事,一则算是全了对太太的孝心,二则,有些事忙着,心里便少想了,你看怎么样?”
王嬷嬷先觉得不好:“姑娘哪里还禁得住劳累!”
可细想一回,她又觉得也不是不行,但:“这事总得老爷点头。”
江洛当然不会推属下冒险冲锋,自己在后边等好处:“你守着姑娘,我去和老爷说。”
正好出去吹吹冷风。
再在热屋子里坐一会,她就真睡着了。
贾敏的遗体已换上簇新寿衣,装裹好了还未入棺,仍放在那张黑漆拔步床上。
林如海正对拔步床坐着,一双眼睛在满室灯烛下仍然黑沉一片。
江洛脚步一顿,轻手轻脚从卧房门边走开,到西厢房找到魏丹烟,问:“你看我这主意怎么样?有大姑娘在,各家夫人太太过来,也有人能说说话。”
不然各家女眷过来,对她们两个小妾哭贾敏?多少有点不太合适。
魏丹烟摩挲了一会账册,叹道:“是个好主意,只是……”
江洛明白:“只是,少不得我要担些不是。这倒……不妨。我去了。”
她再回到正房,在贾敏遗体前,一口气把话都和林如海说了。
“若老爷觉得不成,大姑娘面前,我绝不多提一句。”江洛说完就低头。
想到这主意的时候觉得自己棒极了,现在说完又觉得哪哪都是不妥当。
江洛开始数地毯上的花瓣。这朵有十二瓣,那朵好像是十六瓣……
说到底,她又能算什么呢。还不如什么都不做,黛玉应该也不会出事。
万一她弄巧成拙了……
“我看……”林如海沙哑的声音响起。
江洛猛地抬头。
他说:“倒也不错。”
林如海站起身,走到贾敏床前:“玉儿醒了来告诉我,我问玉儿。”
江洛连忙应是!然后迅速告退!
…
() …
黛玉当然愿意为母亲的丧事出力!
林如海含泪拍了拍黛玉的肩膀,父女俩深情对望。
江洛不但没退出去,还在旁边煞风景:“姑娘既要管事,可得好生吃饭吃药,不然哪来的精神力气?”
林如海连声赞同:“是该如此!”
黛玉感激看江洛一眼,抹了眼角的泪,便劝林如海:“那爹爹也要努力加餐,别太煎熬伤身……”
江洛这回默默出去了。
……
林家父女俩一起吃早饭,江洛来西厢房找魏丹烟。
熬了一个夜,魏丹烟的疲惫写在脸上。她才从外面回来,坐下先锤了锤腰:“我不吃了,躺一会。你吃完叫我,你也眯一刻,不然今日熬不住。”
江洛:“那给你留盏燕窝?”
魏丹烟:“行。”
困过了劲儿,江洛有点犯恶心,也没吃多少。
她叫魏丹烟起来,商量说:“这样大事,一个人定然撑不住,不如咱们轮流,你带大姑娘守白日,我守夜里,如何?”
魏丹烟寻思片时:“倒也好。只这样,你要辛苦了。”
太太或许停灵二三十日,或许四五十日,连着黑白颠倒几十天可不是好受的。
江洛说实话:“我更怕带不好大姑娘。这还是你帮了我呢。”
夜里没人,不过按时烧纸、念经、上香、哀哭,白日也少不了这些活,还更忙。
魏丹烟便道:“那好,我起来了,你且回去睡罢。以后咱们卯初、亥初换班,怎么样?”
卯初即清晨五点,亥初为夜晚九点,也就是江洛每天值八个小时夜班,魏丹烟上十六个小时白班。
江洛问:“不如夜里换班再早些?你多歇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