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季婉&黎既白(二)

她再次俯身,将轻而珍视的吻落在了少年的眼尾,亲了亲那颗可爱的朱砂小痣。

白炽灯洒下清冷的光,两人一站一坐,地上的影子紧密地交融。

黎既白僵住了,十指倏地攥紧了裤子面料,眼睫颤抖得厉害。

温柔奶茶色的唇釉盖住了那枚小痣,季婉稍稍退开了些,抿着笑欣赏自己的杰作。

黎既白没敢看她的眼睛,抬手揉了一下眼尾,耳尖渐渐泛起了薄红。

季婉看着他红红的耳尖,笑得如饮蜜甘甜。

她就知道,这个傻子动了春心。

夏季热烈而绵长,开学过后,季婉升入大四,要开始忙着见习和实习。

她和朋友在校外合伙租了间房,距离A大和B大都不远,往来十分方便。

黎既白成了A大物理研究所里最年轻的课题组长,季婉闲暇时,仍会做些好吃地给他送过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漂亮女生叩开了她的房门,微抬下颌告诉她:“黎既白和我在一起了,我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季婉这段刚刚萌芽的恋情,轰然倒塌。

……

季婉是哭着跑回家的。

她靠着门板,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是黎既白和物理系系花凑在一块儿,共看一份电子图纸的画面。

黎既白沉迷于巨行星光谱演算的淡漠,还有系花那挑衅而略带同情的眼神,都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两年多了,就算是一块顽石也该开窍了,黎既白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季婉终究还是失了态。

夺走黎既白手中的笔时,她想只要黎既白追上来道个歉,解释清楚,她就原谅他一次。

可是没有,黎既白只是飞快地换了支笔,继续演算恒星在进行辐射冷却时、吸进气体吹出来的太阳风力大小!

那一刻,季婉心如刀绞。

她想,她和黎既白彻底完蛋了。

她擦干净眼泪,深吸一口气,果断地将准备好的便当倒进了垃圾桶。

季婉没想到,黎既白竟然还敢上门来找她。

这间出租屋黎既白只来过一次。从A大到这儿,几百米的路程七拐八拐,车辆众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克服只走直线的毛病,摸索着找到这里的。

他手里还拿着上次的便当盒,无辜且疑惑的语气:“季婉,已经一点半了。我给你发信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季婉第一次觉得,单纯有时候也会成为世上最伤人的刀刃。

“我理你干什么?你不是已经有别的女朋友了吗?”

“我没有别的女朋友。”

“那系花是怎么回事?”

季婉抱着手臂,仰头质问她,“我问你,你是不是为了一份图纸,答应和她交往?”

黎既白想了想,才说:“是。”

他张了张唇,还想再解释什么,季婉却是心灰意冷地打断他:“那你去找你的新女友去吧!”

她重重摔上门,气呼呼扑在床上,捞起抱枕狠狠捶了几拳。

这样还不解恨,遂又将脸埋入枕中,无声的尖叫发泄。

季婉是被雨打玻璃的嘈杂声吵醒的。

睁开眼一瞧,已是凌晨,四周黑黢黢一片。室友今天值夜班,屋内只有她一人,安静得可怕。

雨这么大,黎既白应该早走了吧。下午他每隔十分钟按一次门铃,按了三次,没有超过“4”,门外的动静就消停了。

想着想着,季婉鼻根一酸,难掩郁卒。

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她将软枕捂在耳朵上,翻身继续睡去。

早上七点,雨霁天青。

季婉收拾好心情,给自己做了份丰盛的早餐,吃饱喝足了,提着一袋子垃圾出门。

刚出楼道,她愣住了。

黎既白仍拿着饭碗站在原地,昨晚风雨那么大,整个楼道入口都被倒灌的雨水浇湿了,连同他也被淋了个透湿,单薄的衣料因潮湿而贴服着劲瘦的身躯,脸色白得与水鬼无异。

他有着少年人最单纯的执拗,既没有委屈也没有不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那双黑曜石般清冷的眼睛,只有在见到季婉时,才亮起些许纯稚的生气。

季婉呼吸一窒,手里的垃圾袋险些脱力坠地。

“黎既白,你不会在这里站了一宿吧?”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傻了吗!以为自己在演什么苦情偶像剧吗!”

“季婉,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黎既白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我昨天,按了三次门铃。”

季婉扔了垃圾袋,上前搀住他,既气又怒。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呢?你有了女朋友还和别的女孩子交往,这是出轨,是原则性的错误,不是你卖卖惨就能一笔勾销的。”

“我没有出轨。”

黎既白轻咳一声,垂眸看着她,“官琳对我说,只要我和她交朋友,就给我看普林斯顿大学最新的光学仪器图纸。交往,心理学上是指人与人的直接沟通;语言学上,是指信息交流,互相走动;社会学上,是指彼此建立社会联系……”

他流利地背诵“交往”的字面含义。

这个笨蛋,根本不明白异性提出的“交往”还有另一层暧昧的含义。

他怎么可能明白呢?

他是轻度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啊!缺乏沟通技巧,言行举止刻板生硬,这些都是季婉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问题。

“那昨天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不理我?明明只要你追上来解释清楚,我就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