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6 最后机会。

从未有人同云万里说过这些。

一直以来,云万里求的只是一个“死得其所”。

如宋长风将军那般,牺牲在前线,在他看来是莫大的荣誉。哪怕是死在山东平叛的路上,也许亦算是不错的结果。

他所学的,所掌握的,都是在告诉他如何赴死,可没人教过,也没人在乎,云万里该如何求活。

莫名的心悸带来一股()热()流,直窜云万里的心头。

像是有藤蔓扼住了他的喉咙和心房,攥得死紧,勒得他心慌。近乎痛苦,但这悸动也带来了隐隐期望。

如藤蔓般柔软的指尖,越过他的黑发,轻轻触及到男人的脸颊。

“夫君……”

杜菀姝的声线近乎哽咽,黑暗之中,云万里又背对着她,她完全看不见。

直至她的掌心碰触到云万里的右脸,崎岖不平的触感,才叫杜菀姝意识到,她碰到了他脸上的伤疤。

刹那间,杜菀姝更是难过了。

老天爷怎就这么不公平,叫他孑然一身,还要如此伤害他。

“三娘,三娘觉得心疼。”杜菀姝低声说。

而她的话,却犹如一盆凉水,泼进了云万里心中。

她碰到了他的疤。

棉花般的触感落在额角,却让云万里感觉比那热水还要滚烫。他蓦然从情绪中回神,清醒过来。

是了,他在痴心妄想什么?

只是因为杜家家风好,教出这般光风霁月、赤诚坦荡的娘子,她怜悯他,不忍心罢了。

换做是只猫狗,是条小虫,天上人般的娘子,也是会于心不忍的。

烧伤的位置早已愈合,可每每杜菀姝看过来……甚至是触碰的时候,云万里都觉得昔日的伤口疼的难以忍受。

不是同情怜悯,还能是什么呢。

要杜菀姝自己选择,难道她会嫁给他吗?

蜷缩在怀里的姿态,难过的语气,仅仅是因为天真的小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在胸口内酝酿升腾的悸动,骤然熄灭,又悉数转进成难以忍受的,云万里压根就无法理解的情绪。

搁置在书案上的诗,落寞又仓皇的神态,还有杜文英那句“她该与心上人一同游船”。

云万里永远也无法取代船只上与她共同赏荷的那个人。

“你走。”

他明明背对着杜菀姝,却还是再次撇头,将右脸彻底藏了起来。

生硬的语气叫杜菀姝吃了一惊,却也茫然:“怎、怎么——”

“最后一个机会,”云万里的声音低的可怕,“若不想圆房,你就走。”

杜菀姝猛地一个激灵。

怎,怎么就提起这茬了?

虽说坚持要服侍云万里更衣,杜菀姝的确隐隐想到了这层。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大嫂给的册子,看得杜菀姝脸红心跳,其中诸多男女恩爱的描写,她难免会设想到,到……她与云万里之间。

可云万里突然出言点破,他那般沉的语气,叫她瞬间慌了心神。

杜菀姝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乱七八糟的慌乱之余,全然没听出云万里多少有些吓唬她的意思,紧张与羞赧盖过希冀,她本能地试图抽回手。

明明手腕被捏的死紧,可杜菀姝不过表现出丁点怯意,云万里就猛然松开了她。

她后退半步,狼狈转身。

就听身后浴桶哗啦声响,云万里似是站了起来,而后他拿起干净的衣衫,匆忙穿上衣裳,推门离开。

杜菀姝咬紧了嘴唇。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杜菀姝只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缓了好久,才觉得脸颊的温度慢慢恢复正常。

这次,躺在竹楼的床榻之上,杜菀姝是真的没有睡好。

究竟……

她攥紧了手中的被单。

是哪里又做错了?

…………

……

不知道云万里去了哪儿,待天亮之后,他也没回来。

杜菀姝洗漱、用餐之后,又为自己泡了壶茶。大半碗茶入腹,才觉得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怀揣着乱糟糟的心事,杜菀姝梳洗完毕,来到延岁山别苑的马场。

刘朝尔一早就等候多时了,杜菀姝到后没多久,吕仁义也带着几名宫人,将着一身红衣的平康公主护送过来。

“你怎么啦?”

鲜少能见到杜菀姝这般状态,刘朝尔惊讶道:“昨天没睡好?”

平日两名小娘子打闹习惯,当着平康公主的面,刘朝尔还是照样想去戳杜菀姝的脸。

“昨日夫君先行回来报信……你别乱戳我。”

杜菀姝想也不想,就抬手去拦刘朝尔。

她的衣袖自然下落,露出右手洁白皓腕。刘朝尔的视线一低,猛然瞧见她手腕上的淡淡红痕。

那双黄绿色眼眸骤然变了,刘朝尔把嬉皮笑脸一收。她猛然抓住杜菀姝的小臂:“那男的欺负你?!”

杜菀姝:“什——不是!”

一早上魂不守舍,杜菀姝完全没发现她手腕上留下了印记。

坏了,这该怎么解释才好!,